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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川人设仍延续《Schuster's Romance》
又是猝不及防的完结……又是一个十分清水且非常无聊的故事

本文所有小标题来自于经典电影片名

预告:伪·剧照

1. 秘密与谎言
2. 黑暗中的舞者
3. 理智与情感
4. 烽火岁月志
5. 看得见风景的房间
6. 局内人
7. 肉与灵
8. 永恒和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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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生命之外(完结)

时间:2006年12月22日,冬至。

六年半,他再没“梦”到过沈剑秋。当年这个人在他生命里留下一段浮光掠影,然后消失不见,对唐川来讲最大的影响,可能就是后来他逐渐意识到一件事:他喜欢沈剑秋。

最初的一段日子里唐川给自己的解释是沈剑秋太过与众不同,唐川生活中出现的人确实不乏聪明敏慧的,但论应变急智,这些和平年代长起来的学生怎么跟多年敌后工作的老牌特工相提并论呢?更遑论沈剑秋面对危机的冷静从容和对内心清明的坚守。

唐川永远忘不掉第一次去时,沈剑秋受伤,唐川说“还是得小心,命没了工作怎么完成”时,沈剑秋两眼澄澈一脸平静:“工作自然有人接着去做的,做了这份工作就在随时准备为这份工作而死,没什么大不了。”

他说这话时,侧脸映着晨光,有如史诗英雄化身人间。

唐川觉得,他只是喜欢沈剑秋,无关性别。

谁知,竟不是。

军训结束后不久发生了另一件事,唐川发现如果抛开时间空间上的混乱性,沈剑秋并不是那么特别。

他喜欢男人。

这件事对唐川的困扰远远超越那个梦,后来好几年里他都在为此而苦闷,甚至挣扎。他觉得自己是病了,而且无药可医。

亦无人倾诉。

唯一一个看上去能引为“知己”的人拉他去做的,却是会锒铛入狱的勾当。

后来,他碰上贺涵。

贺涵像极了沈剑秋,连云淡风清谈及生死的语气都是相类的——“死,也没什么大不了。”

可无论他们的身体多么能接纳彼此,唐川最终还是骗不了自己。他在贺涵身上到看那些沈剑秋的影子,不过是在不甘心的牵挂里幻生出来无法落地的期盼而已。

最终他弄明白自己:是的,他喜欢男人。但喜欢沈剑秋,无关性别。

因为不可预知的提早离席,沈剑秋从唐川的一个梦,渐渐晕成他的梦想。梦想映射在贺涵身上,像个缤纷的肥皂泡。

即使没有风,时间久了也一样会破。

冬至这天倒是下了雪,上午给实验室采购路过那家日本料理店,唐川停在门口一分钟,想起贺涵。

贺涵如果也能想通了,诚实面对自己,不失为一个很好的男朋友。

一分钟后,唐川拍拍落满衣领的雪花,感觉脚下都轻快了些。中午他打算回学校去家园吃饺子——冬至嘛,还是要应景。

吃完回寝室的路上,他拔通了唐廷珍的电话。

自从高考那年知道养母并不是养母而是亲生母亲之后,他与唐廷珍之间反而更生疏了。唐廷珍也感觉到他们之间日渐冷漠,却完全无处着力不知所措。

唐川也不知所措。一方面他觉得自己应该体谅母亲,毕竟她所经历的一切都太沉重,但她仍然倾尽全力将自己留在身边,竭尽所能在照顾自己;另一方面他无法遏制对母亲当初抛弃自己的怨怒,以及她持续欺骗自己的气愤。

以及要不要告诉她自己已经知道了呢?

纠结,烦躁。唐川拨号到半路还犹豫了下要不要放弃,终于拨通,接电话的却不是唐廷珍。

“喂?哦是小川啊,呃,你妈啊……她,她有事这会儿不方便接电话,你有啥事儿我给你带话?”

“阿姨我没事,那我晚点儿再打。”

“那我等会儿告诉你妈让她给你打回去啊。”

唐川刚要挂电话,那头突然压低声音很快地说了句:“小川呐,你妈不让说,你还是快点回来一趟吧,再晚怕来不及了,”话音还没完全落地就挂断了。

唐川愣了半晌,突然感到一阵没来由地心慌。他在路边站了两分钟,再拨过去被对方按断了。下午的课程唐川简直魂不守舍,上到一半他忍不住跑回宿舍,只把钱包身份证和手机充电线丢进背包就冲去机场,全价买了最近一班飞H市的航班。

下飞机才想起来根本忘记请假——幸好他答辩时间选得早,到周三晚上就已经全搞定了。

回家轻车熟路,心慌却令他头晕到恶心。

家里没有人。不只空荡荡而且冷冰冰,好像好久都没人住过的样子。唐川上次春节回来时随手放在门口书架上的书签仍卡在同一个位置,书签旁边落满灰尘。

再拨唐廷珍的电话,还是被按断。

大北方的冬天,天黑得既早且快,零零碎碎飘着雪星子。唐川打车来到H大,唐廷珍的实验室也锁着门,不在家也不在实验室,这可是从未出现过的情况。

唐川茫然地站在实验室门口,他赫然发现自己竟对养母的生活知之甚少,还视为理所当然。他理所当然地以为养母就是生活简单两点一线不在家一定在实验室,以至于现在碰到这种情况,他根本不知道能去哪里找人,甚至不知道要问谁。

下午接电话的那位阿姨,他也只知道是跟养母同系的讲师姓梁,其他一无所知。

站了很久,站到眼睛完全适应了昏暗的光线,他忽然发现实验室门上贴着一张纸。是几个专项实验延期的通知,下面写了联系人和电话,正是梁老师。

唐川如获至宝,赶紧打过去。

“喂,您好,请问哪位?”

唐川很怕自己一开口她又挂断电话,很急促地道:“梁姨是我唐川我现在H大可这里没人您别挂电话……”

“哦,是吗……那你等你一下啊,”梁老师温和地应着,接着听筒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然后听筒似乎被捂住了,声音变得遥远而模糊,“是我……接……你还……马上……”

一分钟后,梁老师的声音变得又低又快:“小川你回来了?”

“是的梁姨,我刚下飞机。”

“那你快到医大三院,你到了再给我打电话。”说完便挂断了。

唐川想不起自己是怎么到医院的,也想不到梁老师跟他讲述一切的时候是什么语气什么表情,但他记得那些语句,每个字都像一颗子弹,串在一起把他的心脏脾肺肾都打成筛子。

疼到极致,是麻木。

手术室门外,唐川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情绪,太阳穴里一直嗡嗡嗡地响,他抵着墙,不合时宜地怀疑是不是有一群蜜蜂从耳朵飞进颅腔里。

唐廷珍瞒他的不只有他们的母子关系,还有她的病。子宫癌,发现时已是晚期,这两年里唐廷珍做了三次手术,也接受了一段时间的放化疗,都没能阻止癌细胞的扩散和转移。最近这半年她已经没办法假装正常生活,几乎都住在医院里。

她给自己雇了护工,请求身边每一位知道的同事和朋友,不要告诉唐川。

“她不让说,我们也都不想惹她急。可现在她这样,不让你知道怎么能行,”梁老师曾是唐廷珍的学生,最近这段时间都是她在照应,“腹水挺严重了,前些天刚抽过一次,今天又得抽,唉……”

唐川整个人木木的,脑子里所有的思考好像都飘在身体之外正在离他远去。他听见自己跟梁老师说谢谢和对不起,还有很多别的话,后来都忘记了。

再见到唐廷珍,他根本不认得——那个蜷在病床里头发稀落枯黄皮包骨头如同木乃伊的是谁?她怎么能变成这个样子?

这一定是个梦。我一定是又穿越到哪个平行世界去了。不,我不要留在这里,我要醒过来,我要回我自己的世界,我要回家……!

唐川用全身的力气撞向旁边的墙,额头剧烈的疼痛让他瞬间清醒:这不是梦,这是真实的世界。

养母,不,他的妈妈,要死了。

唐川趴在床边看着唐廷珍干瘪得不成人形的脸,伸手去摸,软的,稍一用力就会掉一层似的。苍白里泛着黄,布满细小的青紫色,半透明。唐川眨眼,又干又涩,原来欲哭无泪的感觉是这样的,唐川想,太难受了。

他就那样趴了两天,看唐廷珍梦呓一样说着“疼”,看护士不停来给她打针。医生来跟他说过些什么,他似乎是听到了,又似乎没有。

再后来……乱糟糟的人来了又去,仿佛有些熟面孔。唐川觉得自己仿佛说了很多话做了很多事,还换了衣服,签很多字,签字的时候,手很稳定。

仍然如同一场梦。

某一天,唐川听到很尖锐的电话铃声。他从沙发上爬起来,望着空荡荡冷冰冰的客厅,突然“醒”了。

“你还回不回来考试了?”电话那头是他舍友,“你这一走就是大半个月不见人,连个音信都没有,怎么回事啊?”

唐川愣了一会儿,道:“我请假了……”他发现自己嗓子是哑的,于是清清喉咙又说了一遍。

“哥们儿你没事儿吧?”舍友是标准北京男孩儿,虽然生活自理能力是稍差点儿,但性格挺仗义,听得出来他是真担心。

唐川直觉地想说“我没事儿”,但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道:“老家有点事儿,得耽搁几天。”

“有事儿你可得说啊,差不多赶紧回来,没两天考试了,缺考可不是你风格。”

“行,我知道了。”挂掉电话,唐川按回待机屏一看吓一跳,2007年1月10日,他逃课跑回H市居然已经是20天前的事。

20天?这么久?

他在镜子前愣了很久,几乎认不出自己:两眼无神,头发乱糟糟,眼窝和两腮全都凹进去,唇上颌下一圈胡子……

他从自己卧室里翻出几件衣服,去冲了个澡刮了胡子,再出来时,他看到客厅正中的照片。

唐廷珍的半身照,黑白。

唐川走过去把照片拿下来抱在怀里,冰凉的,硬的,有棱角。

他的妈妈,没有了。

他又变成了没有家的孩子。

他就那么坐在那里,因为困倦而睡去之前的一刹那,他想,我是不是应该哭一场?如果哭出来会不会心里会舒服一点?

第二天他坐上了回B市的火车,回学校,考试,申请寒假实习。那一年的春节,他独自一人坐在操场上数星星——其实,根本看不到几颗星星。

唐川去找李教授的时候,是带着告别的心情的。那时,还不曾系统学习心理学的他,以为自己将这种心情掩饰得很好,甚至兴致很高地跟李教授讨论着哲学与物理学的渊源。直到预计时间将至、他准备起身告辞,李教授突然问道:“《爱的艺术》第一章,你还记得讲什么吗?”

唐川愣了愣,回想起第一章的标题:“爱,人类生存问题的答案。”

李教授点点头:“具有理性的人可以意识到自身的生命,他意识到自己,意识到同伴,意识到过去,也意识到未来的种种可能性,他意识到自己是作为一个独立的个体存在的,知道他的生命是短暂的,知道他出生并不出于他自己的意愿,他注定的死亡也不是出于他的意愿,他还能意识到他或许是将先于他所爱的人离开尘世,或许是他为所爱的人送葬;面对自然和社会的威力,他清醒的意识到自己的软弱与孤独……【1】后面的话,我想你也都记得,我还希望你记得我曾告诉你的:只要你不是自己放弃,就没人能在精神上摧毁你。”

李教授定睛望着他,眼神里闪烁着“我都知道的”。

那一刻,唐川感到一阵沦肌浃髓的冷冽,在李教授的注视里他突然想起了记忆中失落的那二十天里发生的事。

他想起告别仪式,想起骨灰安放,想起学校和医院一应事项的处理……他想起唐廷珍的最后一天,回光返照的清醒。

“我这辈子自认别的事都能做到对得起自己,唯独亏欠了你,连句对不起都不敢跟你说,”唐廷珍用她枯枝一样的手抚着唐川的头顶,“我的宝贝,谢谢你,这些年都在我身边。”

唐川一直摇头,他恨不得自己嚎啕大哭,又恨不得自己是个哑巴,那样他或许更能接受自己的反应。

“我庆幸我自己有勇气把你接来我身边,这十三年,我每天都很开心……小川,我知道我们之间有些误会,你可以不原谅我,但你得原谅自己。我对你没有别的期望,只盼着你能看到你自己,看到你拥有的、很多人都没有的勇气和智慧,去感受幸福……我不怕死,我怕看不到你幸福。小川,不管你相信与否,我爱你,不亚于任何一个母亲爱她的孩子……”

一段话她分了三次才说完,疼痛折磨着她,只要她还活着,就一刻也不会停歇。

唐川想起,他在这里,说了那二十天里他说过的唯一一句话:“我知道的,妈,我相信你,一直都信。”

唐廷珍笑了,虽然她的脸已经快变得像个标本,但奇怪的是,这样笑起来仍算得上好看。

妈妈是笑着离开的。唐川突然剧烈地喘息,眼泪毫无预兆地冲出来,妈妈爱他,他也爱妈妈。他不是没有家的孩子,他的家,就在他的心里。

等到眼泪不再流,他抬起头,发现李教授竟然还在,见他坐起身便递过来一包纸巾,道:“饿吗?”

那个春天,他申请了李教授的研究生。

考试前,他在图书馆里查资料,中间转得有点快,错拐去了历史区。他被那种老版旧书特有的潮味吸引着,在里面转了好几圈,最后在一排资料架前停下来。唐川随手翻了翻,有些是复制版,也有一些是塑封着的可能是原版,内容是关于解放前后情报工作的史料。

他随意地翻着,突然有几个手写的字蹦进他的视线:“我们生存时,死尚不存在;死来时,我们已不生存,所以死对我们毫无关系。”

唐川木立当场,回过神来赶紧把那几片塑封文件拿到后面桌子上细看,终于在最后一页找到了他想看到的名字:沈剑秋,代号“剑侠”。后面介绍了他在黄埔军校学习,因成绩优秀被送往美国深造,加入中国GonCD,并作为中Gon地下Don员潜伏进国民党军统高层,后被派到上海进行地下工作的经历。

最后一段写道:“1949年5月24日营救张先生和罗先生的行动中不幸被特务伏击,医治无效,于5月25日凌晨牺牲。两天后,5月27日,上海解放。”

唐川想起那天晚上,他扑过去,子弹在他碰到沈剑秋之前击中了他,并穿过他的身体打进沈剑秋的肚子。

那一瞬间,他想起自己曾对沈剑秋说过的话:“我想,也许在你需要我的时候,我就能回来的吧”,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我是在梦里。可是,也许,我不是在自己的梦里,而是在沈剑秋的梦里?”

当然,这已是一个哥德尔式的命题:无法证明,亦无法证伪。

但他们曾跨越了时空将彼此放在心上,这样,也就够了。

To see a World in a Grain of Sand
And a Heaven in a Wild Flower,
Hold Infinity in the palm of your hand
And Eternity in an hour.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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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小后记】

从标题和主体人物关系上看,这是一个BE故事。但如果只从唐川的角度去看,在这些混乱的时空倒错里,他看清了自己,也认同了自己。

他曾失去,他也得到,他曾爱过,他曾被爱。正因如此,他才能在日后的岁月里守住自己的本心,并从本心中生出无限智慧和勇气,将生活过得温柔而美好。

没有什么比这更圆满了不是吗?


坚定不移地智慧是最宝贵的东西,胜过其余的一切。——德谟克利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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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1】出自埃里希·弗罗姆《爱的艺术》。

【2】出自英国诗人威廉·布莱克的《Auguries of Innocen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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