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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川人设仍延续《Schuster's Romance》
我到底写了个啥(写文宛如梦游……)

预告:伪·剧照

1. 秘密与谎言
2. 黑暗中的舞者
3. 理智与情感
4. 烽火岁月志
5. 看得见风景的房间
6. 局内人
7. 肉与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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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永恒和一日

时间:1949年5月24日,四月廿七。

第三次跟前两次不同。

唐川这一届经历不少事情,学制改革,高考改革,连大学的入学军训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延迟到第二学期。

军训到一半,训练基地停电,唐川非常作死地洗了个冷水澡,当天晚上就开始低烧。由于对自己体质的盲目自信,既没请假也没吃药,终于在扛了两天后倒在训练场上。

他是在昏倒那一瞬间就感觉到场景切换的,甚至没有坠落的过程。而且这一次,他出现的地点也不是那个熟悉的街角,而是距离那里不远,四马路上的小白楼二层:上海警备司令部稽查处,沈剑秋的办公室。

农历四月十八,初夏的上海,薄阴,闷热。

沈剑秋趴在桌上,手里紧握着笔,笔尖停留在纸上一个半圈的下端,似乎是写到这里实在撑不住打了个盹。唐川走到桌边俯下身去看他手边的纸,横七竖八一堆乱码。那些是以速记符号改良过的数字记法,原本只有沈剑秋自己看得懂,头回跟唐川一起破解密码之后,唐川便也看得懂,令他意外得很。

“Gon党,十八,酉……这两个字是什么来着,”唐川在心里嘟囔着,正要去握沈剑秋的手借以把字写下来,门外突然响起脚步声。沈剑秋立时醒来,抬眼看到唐川,倒吸一口气,惊呼咽进喉咙里。

唐川与他对视,后退两步站到门后墙边——虽然别人看不到他,但小心些总没错。敲门声响起时,沈剑秋已经将手边草稿纸压到桌底。

来的只是机要秘书,一份文件要沈副处长签字。

机要秘书关门出去,沈剑秋一把拉过唐川,两条胳膊铁条一样箍得唐川喘不过气来。

沈剑秋以为唐川死了,或者不能说死,而是……魂飞魄散。

正月初十,唐川译出“Kill Rosamond Song”那天深夜,也是唐川第二次出现的第十七天,沈剑秋一时联系不上其他同志,只能冒险自己去送信。

到达霞飞路【1】时接近零点,被告知庆龄先生到中福会办公室商议义卖事宜至今未归。再细打听才知道是新任代总统【2】派夫人出马,表面上帮助中福会筹款,实际上为获取庆龄先生支持北平和谈。

这几日李夫人都与庆龄先生同食同宿,军统再胆大包天,也不敢危及代总统夫人。沈剑秋立刻回去向保护庆龄先生的同志发出警报,加强警戒以防万一。

几乎整夜没合眼的沈剑秋在凌晨被紧急召回警备司令部:环龙路善庆坊有民联【3】秘密联络站,必须立即实施抓捕。他连将消息送出去的机会都没有就被迫出发。

太阳升起前,为了能给联络点的人争取一点点逃跑的时间,沈剑秋最先冲进小楼。匆忙之间他没想到,刚刚得到消息的民革党员逃命在其次,第一要务是藏在一层书柜里的名册和资料绝不能落在敌人手上。

他们在衣柜里留下了手雷。

只有一瞬间,沈剑秋感到自己被推得倒退十几步跌坐在地,随后热浪扫得他几乎睁不开眼。

只是几乎。

他看到火舌在唐川身后喷薄而出,烈烈风响,人影已消失得了无痕迹。

那一瞬间,沈剑秋心口像被剜掉一块:这与上次慢慢消失不同,灰飞烟灭,他不会回来了。

可此时此刻,唐川又活生生站在面前,看得见也摸得着,这怎么可能?

唐川被他紧紧箍着,他身上有淡淡硝烟的味道。唐川内心一片平和:这人,是不同的,究竟哪里不同,唐川也不知道。

“你回来了,你没有死。”沈剑秋低声喃喃,气息拂在唐川耳畔。

唐川不禁微笑:“我不会死。”我根本不存在于这个世界,要怎么死?后面这一句,不知为什么,唐川含在嘴里转了一圈又咽回去,没说出来。

“可是你灰飞烟灭了,就算……就算你不是人,被烧化了也……也……我以为你回不来了。”在过去几十年里,接受过西方教育的沈剑秋打死也不会相信有一天自己会说出这样的话。

唐川抬起手轻轻拍他的背:“你不是总跟我说死有什么好怕的么?在我生活的年代,你都作古多年了。你和你的同志们都可以死,我就算真的灰飞烟灭,也没什么大不了。”

沈剑秋两臂又紧几分,他想说什么,终究没有说出来。

“我们生存时,死尚不存在;死来时,我们已不生存,所以死对我们毫无关系【4】。你说是么?”

沉默良久,唐川听到一声像是憋在胸口的叹息:“是。”

他又微笑,“可我现在回来了。我想,也许在你需要我的时候,我就能回来的吧。”

他推推沈剑秋,指向桌上的台历,“今天就十八,酉时是傍晚五点到七点?范围有点宽呐……这两个字没有对照我想不起来了,后面这个你没写全……”

沈剑秋终于放开他,有些不舍地揉揉他额角的头发,坐回椅子上抽出那张纸,又从怀里掏出另一张纸,对着上面的密码将最后两字译成数字,把速记符号补全,一字一顿地道:“息村竹楼【5】。”

“所以,明天五点到七点息村竹楼有GON党,是这个意思吗?”唐川把那一段符号又顺一遍,皱眉道:“你截的?”

“早晨截的,”沈剑秋去给自己倒水,窗口的光亮映在他脸上,还不到四个月,他消瘦得厉害,眼底都是青的。

唐川心口有点闷闷地发酸,“你几天没睡了?”

沈剑秋先点上一支烟卡在烟灰缸边,然后把刚刚那两张纸都烧掉,就着水将灰抹在墙角砖缝里:“天天都在抓人,哪有时间睡。”他说着倚着椅背闭上眼,唐川看他脸色知道他在思考对策,便不再出声。

那支烟燃尽,沈剑秋坐起轻敲桌面,烟灰落进缸里仍是完整的一条,他朝唐川使个眼色,拿起外套帽子走了出去。

他们一起开车到九江路,沈剑秋在银行外厅里打了个电话,找一位董女士,他在电话里说:“天黑前,南海砍竹子【6】。”

像这样的暗号,唐川完全无法猜度其意。而在随后里,类似这种他又听了无数次,果然就像沈剑秋所说,“天天都在抓人”。沈剑秋每天除了到几处不同的秘密电台截取电文并破译出来,就是四处发出暗号。

不只没有时间睡,他也没有心情睡。

他所发出的所有暗号,其实都没有把握对方一定能及时弄明白,他也无从确认他想救的人是不是真的已经脱险。唯一差可安慰的,就是那句老话: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直到廿七这天,也就是公元纪年5月24日。午饭过后,沈剑秋被叫去五楼,在那里他见到的不只有警察局毛局长,还有保密局的王局长。

为了确保安全,唐川留在了他的办公室里。

沈剑秋回来时脸色苍白,他神经质一般地重复着六个字:“吴淞口外沉江。”

“吴淞口外沉江,沉什么?什么时候沉?”唐川纳闷地问。

沈剑秋手里攥着张纸条,上面是两个名字。

“这两个人现在人在虹桥疗养院,其实是在被监控。他俩一直是我们的保护对象,只是没想到敌人真会对他俩下毒手。”

饶是唐川历史不大行,也能明白在这个时间点会被沈剑秋和他的组织重点保护的人一定不是普通人。对这样的人“直接绑了沉江”,可见历史书上说到了最后时刻反动派狗急跳墙以致丧心病狂不算夸张。

“那你有什么打算?”在敌营里救人质这种事超出唐川的知识范畴,只能略表安慰地轻拍沈剑秋胳膊。

沈剑秋沉默了有一会儿,长长吐出一口浊气,道:“任务直接下达给侦缉大队,那个姓聂的虽然比我低一级,但他要抢着立功,这事就不大好办。”

“既然他比你级别低,应该不会直接跳过你行动吧?”唐川思索着问。见沈剑秋挑眉,微笑道:“电影电视剧里都这么演的,我看里面演国民党都挺讲究这个,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差不多吧。他若真来主动找我,就有回旋的余地。”沈剑秋想想,忽然伸手去点唐川的鼻梁,“还要谢谢你提点我,这件事,就得拆成零碎。”

闷热的午后很安静,间或能听到楼下有人经过的脚步声。沈剑秋轻声细语,一边梳理自己的想法一边讲给唐川听。从警备司令部到虹桥疗养院206房间,从如何引开侦缉队聂大队长的注意力,到怎样获取需要营救的张先生罗先生两位老人的信任,以及离开疗养院后怎么出城,全部拆解到具体动作:差谁去送信,着谁去约聂大队长推杯换盏美人相伴,谁去提人,谁来押送,谁在中途换车,谁在半路接应。

最后,要在指定地点将车交给沈剑秋,只有他有周副司令签发的特别通行证,也只有他能知道当晚的出城口令,能把两位老先生连夜送到天马山去。而出城前的一切都必须在晚上九点到十点之间完成。因为十点钟,保密局王局长将亲自到吴淞口“监督行刑”。

沈剑秋的时间线还没推到十点整,聂大队长电话就来了,邀请沈剑秋到他那里“商量商量”。

剩下的事情,几乎跟他们的设想分毫不差。

可是,要命就要在,是“几乎”。

中途换车被纠察队盯上,沈剑秋接到车没多久,唐川就发现后面缀着尾巴。这样即使能出城也不能去天马山,眼看离十点越来越近,沈剑秋心念电转,终于一脚刹车停在个安静的弄堂口。

后面的车也停了,车上下来两个人。沈剑秋给唐川使个眼色,唐川迅速从后门穿出去,绕着那辆车转了一圈,远远地对着后视镜摇摇头。

沈剑秋回头对两位先生小声道:“二位请别出声,我来应付。”两位老先生早被这一晚移形换影般的操作弄得发懵,巴不得不用说话。

其中一个纠察走上前来敲敲车窗:“例行巡逻,请出示证件。”

沈剑秋并没摇下车窗,而是直接开门下车。纠察一看他肩章领章,不只比自己高出一级两级,立时躬身赔了笑脸,“报告长官,上头严令,近日过往车辆无论是谁都必须检查。”

“好说好说,”沈剑秋从上衣口袋拈出证件递过去。那人正要检查,冷不防证件之下入手冰凉,几块沉淀淀的银元塞了进来,“弟兄们巡逻辛苦,兄弟也是奉命行事。”他一边打开车门,一边凑近那人耳边小声道:“上头安排的人要撤退,唉……咱能有什么办法……”

那人立即点头哈腰:“那是那是,都是为了党国。”顺便象征性地朝车里扫了几眼,便把证件还给沈剑秋,放他们走了。

在这时沈剑秋以为,这一晚最惊险的部分已经过去了。是的,不管是他,还是唐川,抑或两位老先生,谁都没想到,这辆纠察车并没放过对他们的怀疑,一直悄悄跟出城。待到他们第二次被唐川发现时,他们已过青浦,再往前就快到目的地了。

对方仍然是那两个人,他们想做什么?

安全地点已然在望,沈剑秋仿佛已经能看到事先约定好的信号灯。他俯在后面两位老先生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熄火,停车,开门走下去。

唐川最初并没下车,他以为左不过跟刚刚一样,应酬两句就罢了。可是三分钟不到,他看到一直跟在后面不出声的那个手伸到夹克里,动作莫名让他心头发紧:那人好像……在掏枪?

唐川冲出车子,扑向沈剑秋。

砰——,砰,砰……

枪响三声。

三个人……哦不,是四个人都倒下了。

唐川扑在沈剑秋身上,正在渐渐变透明。沈剑秋握不住他的手,他们之间像隔了一堵看不见的墙,唐川看到沈剑秋的嘴唇在动,却听不到任何声音。

最后一刹那,唐川用尽所有力气,轻轻碰上沈剑秋的唇,笑了笑。

他知道,沈剑秋看见了。

……

再醒来时,唐川差点把脸色苍白的军训教官错认成沈剑秋。他高烧昏迷一天一夜,教官吓个半死,这要真出点什么事实在没法交待。幸好,他醒了。

他醒了。

那个梦,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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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1】霞飞路:即今淮海中路,1843号是庆龄先生的居所。

【2】新任代总统:1949年1 月蒋介石宣布下野,李宗仁出任中华民国代总统。

【3】民联:三民主义同志联合会。1948年初中国国民党革命委员会在香港成立后,民联上海与民革上海临时工作委员会一起工作。上海环龙路善庆坊10号是当时的民联秘密联络站。

【4】语出希腊哲学家伊壁鸠鲁。

【5】息村竹楼:民革中央常委,“民联”中央驻上海地下机关负责人郭春涛的住所。

【6】天黑前,南海砍竹子:建国西路旧称南海路,这句话意指天黑前将袭击南海路竹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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