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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写了啥我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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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火车一路向南
2.你见过死亡吗？
3.落下一缕阳光
4.向着太阳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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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当光明转过身
安子鹤其实没期待骆落能查到什么，自杀是定论，不管从法医报告来看还是从间接论据看都无从反驳。他约骆落要再去骆梓宿舍拍照的时候，本想问问她接下来的打算。他们在B市人生地不熟，“调查”两个字基本无从谈起，不能这么一直消耗时间。
可是真到骆落问他：“你是不是也想劝我早点回去？”
安子鹤脱口而出的却是：“老师给我发了三本习题集，你要不要一起做？你有时间做的话我去复印了带给你。”
骆落挂掉电话，微信里回复了一句“谢谢”。她甚至没问安子鹤为什么要回去拍照要拍什么，安子鹤拍照的时候，她靠在门边看习题，偶尔抬手看表。
骆落没有那种歇斯底里抗拒正常生活的戏剧化表现，只是比安子鹤记忆中的平常状态要更安静一点，微笑起来有点僵，眼底有淡淡的青，脸色是暗的，显得很没精神。安子鹤想过的那些“大道理”一个字也没说出口，他懂骆落的不甘心，若不做点什么，后面的日子会更难过。拍完照片发给许光明，他约骆落一起吃晚饭，骆落看看表，摇头道：“我还有点事，我送你出去吧。”
门口的宿管目光在他们身上滑过，认出这个小伙子是自己刚刚放上去送书的，没说话，垂下头继续看手机。
“我姐姐是自杀的。”宿舍楼门口，骆落很平静地说。
这并不让安子鹤意外，所以他没出声。
“我问了所有我能问到的人，去了所有我能去的地方，他们都说，我姐姐压力很大，很焦虑，一直吃药。有时候会精神恍惚，甚至表露出过自杀倾向……所有警察报告里写的都是真的，”骆落突然停下来，重复了好几遍，“都是真的……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她的声音虽然平静，但表情很挣扎，那种神态莫名让安子鹤感到不安。他打断她道：“你一直住在这里吗？”
骆落看他，点头，脸上仍有挣扎的神情。然后她很迅速地又看了下表。
“你不该一个人住在这里，要不……”安子鹤被自己将要说出口的话惊的愣住，他竟然想邀请骆落到他那里去，这是撞了哪门子邪？
骆落听了他的话却像是下了什么很要紧的决心一样，握了一下安子鹤的手说道：“没事的，过两天我就回去，课程那么紧，不能再耽误了。”说完她转身跑上楼去，留下安子鹤愣立当场。
“你……是骆落的同学？”身后突然有人问话。安子鹤认出这个声音是骆梓的老师阮宇，他很自然地将手插进羽绒服的口袋，转过身来道：“阮老师，我是骆落的同学。”
“怎么在这儿站着，骆落不在吗？”阮宇手里拎着饭盒还有一个牛皮纸袋。安子鹤注意到他在叫骆落名字时，第二个字读成轻声，有种令安子鹤看来不大合时宜的亲昵感。
也许是口音问题？安子鹤想着，嘴里答应道：“她在，我培训班下课顺路过来给她送习题。”
阮宇举了下手中饭盒道：“那就别急着走，我正好多买了个菜，你吃完再走吧，”边说边要把安子鹤往里拉，“这几天没见你陪着骆落，是要上课？你也高三了吗……”
安子鹤不大擅长应付这种自来熟的热情，只好顺着阮宇的力道往侧面退，这时阮宇手里的手机响了，阮宇去看屏幕手劲松了，安子鹤趁机道：”谢谢阮老师，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他一口气跑出百十来米，看看身后没人追上来才缓缓呼吸变跑为走。刚刚阮宇拽他那一下他没有防备，差点被阮宇把那只手拽出口袋。他按捺着好奇，直到回旅馆进房间锁好门才把那只手拿出来。
手心里是骆落握他的时候塞给他的一张纸。
A4纸，折得厚厚的。
上面是骆落手画的表格，最顶上一行写着：姓名，关系，关键词，其他备注。表格里粗略地记录了骆落跟骆梓的同级同学、同实验室的同事、导师还有其他一些老师谈话的内容，就像骆落自己说的，关键词都是压力大啊焦虑呀抑郁啊这一类比较负面的说法。
表格最下面有一行小字：“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可那不是我姐姐。”
那行字跟上面应该都是出自骆落之手，只是那一行字写得非常用力，间架结构也很别扭，好像笔划跟笔划之间在相互排斥，一不小心字就会自己散掉似的。
安子鹤瞪着那张纸半晌，脑子里翻过很多念头，直到手机震动让他回过神来。
电话是唐川打来的，先是汇报下这些天的课程进展。学校和培训班双重习题轰炸确实挺繁重，但对安子鹤来说算正常操作，最多是没有时间安排自学课程罢了。接着唐川翻出几篇作业，是安子鹤走之前交给他的，事情太尽快没赶上做点评，一并讲了。
末了，唐川全上电脑，把手机从支架上拿下来，问道：“你的案例题解决了？”
安子鹤愣怔一秒，反映过来唐川是在问关于自杀那件事。他想了想，把摄像头转向刚刚那张A4纸。
“她叫骆梓，是我同学的姐姐，本来在B大生科院读研，十多天前跳楼自杀了。我同学不相信她姐姐会自杀，还在这边没回去。”
“你在帮她调查？”
“没有，她住在学校里，这上面写的都是她自己查的，”安子鹤盯着那张纸，他控制不住想到很多小时候的细节——
比如吃完晚饭，安嘉和不紧不慢地评价当天的饭菜：“你实在没有天份，鹤鹤不要吃了。”
比如早上出门前，安嘉和打开衣柜会叹气：“分类整理这么简单的事情……”
比如晚上回来打开门，“为什么乱成这样子？”
安子鹤偷偷看到过一点点他父母案件的结案资料，里面说安嘉和借助药物对梅湘南实施精神控制。为了这一点，他将临床心理学安排在自学课程的第一模块里。
现在他看着那张纸，儿时记忆碎片的周围飘浮着临床心理学里关于精神控制的理论片段——
“精神控制是通过诱发并放大一些人的某种心理需求或者心理恐惧——始作俑者借此长程或短程诱导和调动被诱发者——使之进入去个性化状态，直到后者“自愿”按照始作俑者的意愿行事。”
“精神控制存在于精神施控者和精神被控者的互动之中，即由施控者精心设计、逐步升级，诱使他人“自愿”臣服自己的目的性行为和被俘获者被诱入盲信状态后出现的“心甘情愿”的自我失范行为共同构成的互动关系。”【1】
“小鹤，小鹤……你怎么了？”唐川发现小鹤不同寻常的走神，有点担心。
“啊？哦，没什么，我想起一些事，”安子鹤对上唐川的目光，马上转开了。唐川沉默片刻，终于还是没有问。
“你自己多注意休息，这两天新一轮降温，你自己注意加衣服。”唐川撇着嘴角道，像在背台词。
这些话一听就是许光明的话，安子鹤微微一笑：“许爸爸在加班吗？”
“没，我轰他去洗澡了，不然你又嫌他絮叨。”
安子鹤忍不住笑出声，道：“我这儿都挺好的，天天上课做题吃饭睡觉，作息比在家里还正常，你们都不用担心。”
唐川“切”了一声，“我可没时间担心你，行了，吃饭了没有？赶紧吃赶紧学习去吧。”说着便要挂断。
“爸，”安子鹤忽然一时冲动地叫道，“我刚刚……我刚刚一直在想我小时候的事。”
唐川似乎有点吃惊似乎又在意料之中，道：“小时候？”
“嗯，就是……就是一些零碎的小细节，他对我妈的状态，说过的话。”
“怎么突然想到这个？”
“我也不知道，”安子鹤低下头，“那个姐姐，骆梓，我每次见到她，都会想起我妈。”
这是唐川完全没想到的，他本来就不小的眼睛瞪得更大，亮得惊人，“骆梓，跟你妈妈，不大像吧？”
“不像，长得一点都不像，性格……不是太了解，听骆落说也不大像——哦，骆落是我同学，3班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您也知道的，我很少想起他们，很少想起我妈。”
“想起来也没什么，”唐川差点顺手就开户来访者咨询模式，幸好及时刹住了，“你那张纸，上面写‘都是真的’，意思是确定骆梓是自杀的了？”
“看来是这样……”
“你怎么想的？”
“我……”安子鹤又愣怔了一会儿，“我也不知道，我脑子里挺乱的。”
唐川忽然笑笑，道：“乱就先别想了，去吃点好的，早点睡，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安子鹤搓了搓额头，对自己今天频繁注意力失常的状态十分烦躁，答应着收了线。打开APP本想订外卖，翻了几页找不到想吃的东西，干脆直接冲一桶泡面，上个早起的闹钟直接睡了。
唐川挂断电话走进书房，拽下椅背上的毛巾给许光明擦头发，问道：“查到了什么？”
“官方给出说法是因申博没通过和奖学金被取消受刺激而自杀，我看过她以前的作业知道她的论文水平，要说会被直接驳回我觉得不太可能，这是一。二来她跟的项目有资金支持，三个研究生包括她在内都算带薪实习，没有奖学金对她的生活不会造成太大影响。而且这种情况下，即使申博不通过，她可以先完成项目实习，明年甚至过两年再申请都可以。”
“也就是说，要么官方只是例行公事，真正原因另有奥秘，要么她在接收到这一结果之前就已经精神崩溃了，驳回和取消成了压倒她的最后一根稻草。”唐川沉思地道。
许光明道：“网上能查到的，加上小鹤那张纸里的信息，还是太少。这样吧，我明天侧面了解她跟的那个项目进程，咱们学校也参与过那个项目的立项投标，应该能找到些关于项目负责人的资料。”
“那位齐教授我听说过，去年才回国的，风评不错。不过这个真是不好说，这几年出过好几起高校学生自杀事件都跟导师脱不开关系，尤其这种带资金的项目。老许，这事儿，你是不是要查到底？”
他们一起生活这些年，唐川自信早已帮许光明解开他那些自我限制的心结，但这件事显然触动了许光明压得非常深的那部分记忆，究竟会对他造成多大的影响不好估计。
“要查到底。”许光明说完，像是要强调一样重重地点点头。
“就算查到最后毫无惊奇之处，只是一桩普通的自杀案？”
“是。”
“好吧。学校安排我去B大做一场报告会，本想推掉的。现在碰到这个事儿，正好去一趟。”
“啊？”许光明惊讶地道：“你要去B市？”
“对啊，我去，不让臭小子自己出风头。怎么样，师兄放心了不？”
“你啥时候走？”
“明天下午走，至少去四天，下周一回来，师兄不要太想我……诶，你干啥呀你……”
“你明天就走了居然现在才说你说我干啥……”坚持几年下来的健身成果显著，唐川毫无防备地被许光明打横抱起，“我要……”
后面的言语被卧室门关进屋里，属于“非礼勿听”范围，所以……晚安了诸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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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1】：出自李胜先、刘玉新《精神控制与心理学滥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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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2-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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