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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原网易社区北武版第N次版杀中九位杀手为主角,展开的外传故事,各自独立成篇,主线为杀手组织首脑风华&李公子与叛离成员海啸&叶海之间的恩怨,主角出场顺序为:寂寞(林小绿),海啸(苏七),小绿(林小绿),李公子(苏七),石羽(苏七),海无边(林小绿),苏荻(苏七),叶海(苏七),风华(林小绿),结篇(苏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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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绿制造】杀手外传之城南旧事    文/苏七


1

“我叫林小绿。”

“我是一个……呃……职业杀手……”

“咔——”一个倒戴着棒球帽、手里拿着一卷纸的眼镜男懒洋洋地叫着,倒把他旁边半挂在椅子上眯着眼睛的胖子惊得一激灵。看那胖子的表情,若是个大太阳的天气,他一定已经睡着了。旁边穿着有六个大口袋的马甲的男人把手里塑料板上的“38”擦掉,工整地写下“39”。

面容清秀的高瘦女子倚在栏杆上,栏杆后面是淡绿的幕布。她眼神迷离,嘴角含笑,正无奈地望着眼镜男。

眼镜男也无奈地第38次说,“这一段词儿一定要一镜到底,中间不能卡壳啊姐姐。”

“可我觉得这样的独白太搞笑了啊,”高瘦女子声音温软地反驳,“哪有人这样对着空气介绍自己的,再说,哪里有职业杀手这种职业啊?”

眼镜男几乎是叹息地说,“我的姐姐,这是你的台词,讲好就算。你管有没有职业杀手?”

“可我根本不相信有杀手这个职业,”瘦高女子很认真地微笑着说,“这台词完全是在瞎编,就讲不下去啊。”

眼镜男的头几乎要垂到地上,近于哀求地说,“拜托,台词台词台词,当然都是瞎编的,难不成你演个莎士比亚,我还真得带你穿越回16世纪去啊?你现在是演员,讲好台词是你的职业操守,OK?”

瘦高女子还想说什么,六个口袋的马甲男却已等得不耐烦了,怨气冲天地喊道:“第39次——”

胖子的眼睛总算睁开了一线,朝这几个人扫了一圈,仍旧懒洋洋地叫道:“第三场镜头27,第39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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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廊里的挂钟时针和分针齐齐向上的时候,房间里发出一阵短促的欢呼声,继而便有人开始陆续从房间里走出来。走廊里的灯坏了一半,剩下的几个也处在电压不稳的威胁里,整个过道阴暗昏黄。人走在里面影影绰绰,看不清面目。

终于安静下来,房间里只剩下胖子和眼镜男两个。

胖子把棒球帽摘下来甩在一边,以牙齿硌开了一瓶“普|京”啤酒,一扬脖灌下去多半瓶,抹了抹嘴,说,“我说,你到底从哪儿找来这么一帮祖宗?”

眼镜男从刚才就一脸苦相坐在一堆不知是什么的杂物上,眼睛直愣愣地像个木雕。这时他抢过胖子手里的半瓶啤酒,也咕咚咕咚喝了几口,终究顶不住气,打了个难听的嗝,才说,“您就知足吧,这不错了,”他扒拉开脚边的塑料袋,翻出一包泡椒花生米,撕开,倒几粒在嘴里,又说,“就那俩半钱儿,能找来这么一群半吊子,起码能顺词儿,你还想怎么着?”

胖子叹口气,又硌开一瓶啤酒,说,“创业创业,折腾个六够,混得还不如门口捡破烂儿的,创得这是什么业——”

眼镜男半晌没搭话,拎着喝空的啤酒瓶子发了会儿呆。

胖子似乎也不在乎眼镜男是否有什么反应,还是自顾自的说着,“这都两年了,一个正经片子也没拍过,不是替人吹牛,就是整几个分不出来谁是谁的网红装嗲卖萌……”

眼镜男在胖子的絮叨里点了根烟,却并不吸,就是看着烟丝在晕黄的灯下一明一灭。有几秒钟,他像是想说点什么,一口气没提上来,还是算了。

胖子在行军床上斜倚下来,一副眼皮发沉马上要睡着的状态,嘴里却仍然没有停,“上次结回来的钱也撑不了多久了,你说的那个什么总到底靠不靠谱,万一咱费劲拔力的拍完了这两集,人家不给播你打算咋办……嗝……话说你这个本子到底哪儿找的啊,我怎么就觉得那么……”

胖子的声音终于慢慢沉寂,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眼镜男回头看看已经睡着的胖子,叹了口气拉起盖器材的帆布几乎把他整个罩住。

时至深秋,夜凉如水。

眼镜男关了灯,抓起胖子的冲锋衣披在肩上,靠在墙边打开电脑。先是清理了一下今天的邮件,大部分都垃圾广告通知之类的。然后排了下明天的事情,发了几封邮件。最后他打开经年也用不了几次的QQ,显示为在线状态,等着。

QQ里的人已经被他删得七七八八,剩下不多的几个,除了家人就是多年的死党。

新加的陌生人只有一个。

那是一个七位数的QQ号,在微信横行之前,这样的号码放到交易市场里能卖个好价钱。

一个月前,眼镜男用自己在网上搜到的一篇文章拍了个小微视频发到了常常混迹的一个论坛里。

发出的当天晚上,久违的QQ信息提醒音在手机里响起,这个QQ号出现在“新朋友”那一栏。

这个昵称叫“海牛”的人发来信息说,很喜欢他拍的视频,想问他是从哪里得到的剧本。眼镜男本来想说是自己创作的,可又怕万一碰到较真的以后会有麻烦,琢磨了半天,还是照实说了。

“我在网上找到的老帖子,那个博客好几年没更新过了,没找着原作者,”他写完这些话,还把那篇帖子的原网址也附在后面发给了海牛。

发过去之后,海牛沉默了好几天。眼镜男也把这件小插曲抛到脑后,继续寻找各种可以即时结款的拍商业视频的机会。

这基本是眼镜男两年来的生活常态。

他几乎都已经忘记了刚毕业就成立工作室、发誓要拍出让下一代逃课罚站找家长的好片子那种壮怀激烈。

两年,他根本没有拍过正经的片子。即使是商业视频,都越来越难接到。

活下来,才是最大的问题,其它,全不重要。

五天后,他等电话发呆的时候,QQ响了。海牛发了一个.pdf的文件过来。

“这个文档,能不能请你拍成视频?另外,烦请发给我一个你的银行|账|号,我会把相关的费用汇过去。”后面还附了一个云盘的用户名及密码,意思是当视频拍完,要上传到这个云盘上去。

云盘虽然是国外的,IP倒设在香港,还算方便。

眼镜男打开常用的文件夹,将名字标有银行|账|号的文档拖到对话框里,看着显示发送的进度条,他突然不自觉地冷哼着笑了笑,似乎觉得这不过是网络时代骗子们的新招数。

他不怕这个,反正他的账户里根本没有钱。

QQ响了,又是一个.pdf的文件传了过来。

跟一个月前的一样,是手写文稿的扫描件。这次的文件比上一次要小一些,文字也相对比较模糊。开头正是上次文件结尾的部分,也是今天他们折腾了半天拍完的第三集开场。

在他借用手机3G网络缓慢下载文件的时候,手机的短信同时也响了起来。

“账户*7265于**年10月24日00:26存入¥100000.00,可用余额136542.70元。其他银行帐户转账【**银行】”

想拍好片子出来,十万块实在不多。让眼镜男心生感激的是,这哥们儿连Demo都不看就付款过来,这是他几年来从没在客户那里得到过的认可。

上一次的视频他们给剪成了两集。现在什么都讲究“碎片化”,人们耐心越来越少,视频超过半小时就会不太愿意点。他跟胖子商量,剪来剪去,照着做个系列的架势,每集留了27分钟。

除了给海牛传过去的完整版之外,他们还留了点私心,剪了个7、8分钟的花絮放在了网上。

2

“我要飞得更高——”嘶哑的男声在安静的清晨里炸响,眼镜男一手揉着惺忪的睡眼另一只手满桌子乱摸,好不容易才把眼镜戴上。

行军床上的胖子呼噜着翻了个身居然没有被惊醒。

眼镜男拿起手机顺便瞥了眼墙上的挂钟,居然快1点了。厚重的窗帘挡去了北向屋子本就不多的亮光,即使外面艳阳高照,房间里也是乌乎冰凉一片。

——喂,您好?

——没错,是我是我,李总您好

——后面的稿子昨天收到了,已经在赶进度

——好好,没问题

——哎呀,谢谢李总

——行行行,我问问,明白明白,今天晚上?没问题

——嗯,谢谢,谢谢,那李总咱晚上见

点头哈腰地挂了电话,眼镜男回头瞟了一眼还在睡的胖子,猫腰从他耷拉下来的外套口袋里摸出打火机,出了门。

外面果然艳阳高照。这个城市,能看见明晃晃的蓝天,那一定得有风。

眼镜男走出楼门,正了正门边上被大风吹得有点歪斜的“扬天工作室”的牌子。拉高衣领,低着头,一路出了小区朝地铁走过去。

他走得急,并没有发现另有一个瘦高的人影从两栋楼之间的阴影里晃出来,饶有兴味地对着那块牌子发了会呆,然后快步跟上来,不远不近走在眼镜男的身后。

从工作室所在的近郊区到跟那位李总约好的地方得斜穿过大半个城市。当眼镜男从地铁的另一头被吐出来的时候,手表已经指向三点半,一整天没有祭过的五脏庙开始阵阵返酸。眼镜男摸出手机定位一下约好的地点,逡巡半响钻进马路右边一家“黄焖鸡米饭”。

眼镜男比约定时间提前20分钟到了那个茶馆,因为是在机关办公大楼的里面,显得有点冷清,反而很安静。

穿着汉服的姑娘将他引进小包间,说,您先稍坐,您喜欢什么茶?

他愣怔半晌,自己这两年除了娃哈哈就是普通燕京,要么就是清真馆子里有股土味的大麦水。脑子里甚至连茶的名字都没有,只好胡乱回了句“都行,您看着安排”。

等待会把时间拉长。20分钟时间里,头天晚上跟海牛在QQ上聊的内容一直在眼镜男的脑子里翻滚。

——你的本子卖吗?

——你想买?

——不是,有人想买,开价不低

——哦,开多少?

——一集50万

这句话打出去之前,眼镜男犹豫了挺久,到底要不要透实底。做中间人落点回扣也不是什么大事,少说个十万八万的,大半年的口粮都有了。

可他还是决定明说,人家合同都不签就能打钱过来,怎么都得是个仗义人。

这句话打出去,对方沉默了一会儿,看来也挺犹豫。

——买家是什么人?

——听说原来是个进出口公司的老板,现在玩跨界,投资做点娱乐

——叫什么名字?

——我还没见过那个老板本人。上次来找我的是他们娱乐经纪公司的老总,说是老板直接下的指示

海牛又沉默了。这一次沉默得更久,久到眼镜男几乎都睡着了。

——你去见他,问他一个问题。如果他的回答跟我给你的答案一样,你就把我已经发给你的卖给他吧。价格随便你谈,谈出来都归你。如果答案不一样,大概也就不用谈了。

等眼镜男看完那个问题,海牛已经下线。

眼圌镜圌男圌甚圌至圌把圌问圌题圌写圌在圌了圌手圌心圌里,圌一圌路圌过圌来圌反圌反圌复圌复圌看圌了圌很圌多圌遍。被圌汗圌一圌浸,字圌迹圌变圌得圌更圌加圌歪圌扭圌不圌清圌。

两个男人走进来的时候,眼圌镜圌男圌正圌在圌纠圌结圌要圌不圌要圌把圌字圌迹圌擦圌掉圌。

“这位是我们圌集圌团圌总圌裁圌李圌总——”娱圌乐圌公圌司圌的圌李圌总圌刚圌要圌介圌绍,就圌被圌称圌做圌总圌裁圌的圌男圌人圌拦圌住圌了。那圌人圌戴圌着圌无圌框圌眼圌镜,中圌等圌身圌量,一圌副圌保圌养圌得圌当圌的圌样圌子,看圌不圌出圌来圌年圌纪,没圌有圌一圌丝圌褶圌子圌的圌POLO圌衫圌到圌腰圌线圌那圌里圌稍圌稍圌有圌点圌发圌紧圌。

虽然他脸上圌带圌着圌不圌温圌不圌火圌的圌笑圌容,眼圌镜圌男圌还圌是圌觉圌得圌很圌紧圌张。

“总裁,您好——”眼镜男半个脑子还在想那个问题,不知不觉就把左手伸了过去。对方愣了愣,也伸出左手来跟他轻轻握了握。

眼镜男抽回手里才发现自己的错误,只好尴尬地笑笑,在裤缝上蹭蹭手,后脑勺的汗却流了下来。

娱乐公司的李总退了出去。

“你好,叫我Frank就好。”对面的男人坐了下来,向眼镜男点头示意。

眼镜男使劲点头道,“好好,谢谢总裁——呃,不,谢谢Frank——不好意思。”

Frank轻摆了下手,笑了笑,接着道:“听承凡说,那个片子你已经在拍第三集了?”

“是是,”眼镜男应道,“昨天刚刚拿到下一期的本子,这周改完,下周可以继续拍后面的两集。”

Frank微微颔首道:“进度不错。上次我们开的价,你觉得如何?”

眼镜男觉得手心又开始潮湿了,“上次李总,我是说那位李总,说的事儿我去问作者了,呃——”他犹豫了一下了,暗暗深吸口气,接着道,“作者那边说,想要先问您一个问题,然后再谈别的。”

“哦——”Frank笑道,“有意思有意思。什么问题?”

眼镜男看了看左手心,字迹已经完全辨认不清。“呃,问题是,您在找谁?”他说。

Frank的笑容僵在脸上。

茶室里非常安静。旁边茶按上的线香烟气袅袅,眼镜男觉得,若是呼吸稍重一点,这烟气和寂静都会碎裂一地。

“如果我回答了你的问题,接下来呢?”过了不知道多久,当眼镜男觉得自己又快睡着的时候,Frank突然说。他说得很慢,好像一个字一个字挤出来一样。

“您还是得先回答问题,不然后面我也没办法说。”眼镜男一边说一边觉得自己在冒汗。

Frank又沉默了五分钟,突然拿出手机,在记事本里打出三个字,将屏幕转给眼镜男看。

这三个字将眼镜男手心晕开的碎片瞬间组合了起来。眼镜男的心跳得更快了。

“如果您回答了问题,那么本子他是可以卖的。”眼镜男听着Frank将字删掉,心里默念六字箴言平复呼吸,又说道,“您原来的价格太低了,要150万一集。”他不敢看Frank,他怕万一人家冷笑着请他出去,连他自己都会觉得自己是个疯子。

安静又来了。眼镜男低着头听着自己的心跳,想像Frank的表情:不屑?无奈?震惊?愤怒?他不知道,他会拍片子剪片子甚至可以改本子,可是他自己不会写,对于细碎的情节,他连想像也不得要领。

“承凡,你把那份合同改成150万一集,现在打印三份拿进来给我。”Frank的声音让眼镜男回过神来,他猛抬头望着对方松开手指将语音发出去,几乎要用双手来接自己的下巴。

一个小本子被他卖了三百万,重点是,成交了——?

三百万,对于两年来只有三五八万接个视频的眼镜男来说,简直像天上掉下个大馅饼,刚好掉在他怀里。要不是Frank在看着他,他真想咬自己一下,以确定不是在做梦。

3

从茶馆出来之后很久,眼镜男还处在恍惚的状态,口袋里的纸被他潮湿的右手握成皱皱的。

他的全部心思都放在那几张纸上。上面有他的签名,有Frank的签名,有娱乐公司李总的签名,有娱乐公司的红|章……更重要的是,有“每集时长27分钟-30分钟,每集剧本及拍摄酬劳计壹佰伍拾万元整”这样的粗体字样。

天已经黑了,他没注意。下午一直跟在他后面的瘦高人影几乎走在了他的身边,他也没注意。

硬压着把合同拿出来再看一遍的冲动。他伸出左手,盯着手心上那几个模糊的印迹,啐了口吐沫,准备把它擦掉。

“诶——好恶心——”一个清亮得有点脆脆的声音说道。

眼镜男吓得差点跳起来,他迅速转过身来,看到自己身边站着的那个瘦高的女生。

一个长得清清秀秀的女生,脸色有点苍白,有点夸张地皱着眉,旋即又换上俏皮的笑。因为离得近,所以眼镜男能看到她眼梢嘴角零碎的细纹。可是眼镜男怎么看,都觉得她也不过20岁左右的样子。

“你是谁?你有什么事儿吗?”女生的长相卸去了眼镜男的一部分警戒心。

“现在的年轻人,警觉性真是太差,”女生撇了撇嘴,走过去坐在旁边的花坛墙上,并用下巴示意眼镜男也过来坐下。见他不动,也不在意,继续说,“我都跟着你一下午了,你居然一点都没发现,要不是你实在太差劲,我都忍不住要骄傲自己的技术又进步了。”

女生说着,眼里突然闪过一丝神伤之意,眼镜男的脑子里瞬间闪过“黯然失色”这个词。

眼镜男迟疑着走过去,坐在她旁边,道,“你,跟着我?干嘛?你是我粉丝?”

说完他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女生也笑了,说道,“粉丝?哈哈哈,说粉丝,也应该你是我的粉丝吧?不然,你把我的名字写在手上干嘛?”女生边笑边转过头盯着眼镜男。

眼镜男不自觉地伸出左手,望着上面没来得及擦掉的痕迹,笔画已经缺失得不成样子,但若是提前知道再来看的话,还是能看得出轮廓——林小绿。

眼前的女生,说她是林小绿。

林小绿,是海牛让眼镜男问Frank那个问题的答案。

林小绿,是眼镜男才收到的本子里的女主角。

林小绿,是故事里一个看起来根本不像杀手的杀手。

林小绿,是个真实存在的人?

眼镜男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右手又伸进口袋去摸那份合同。

见合同还在,他吁了口气,说,“你说你是林小绿?”

女生点点头。

“那你是个杀手?”

林小绿又点点头。

“你不怕我知道你是个杀手会去报警吗?”

林小绿笑得像朵花儿一样,“报警?你就这样去对警察说我是个杀手吗?”

眼镜男也笑了笑,“那倒是。好吧,你是林小绿,你来找我干什么?”

林小绿的笑容忽然不见了,她不笑的样子还是很像个小女孩儿,即使严肃都带着点爱骄的姿势。她盯着眼镜男的脸,慢慢地说,“你拍的视频,本子是从谁那儿来的?”

今天第二个人问他这个问题,这可真不寻常,他想。

“我试过追踪你的QQ,你一定不知道自己的QQ被远程加密了吧。”林小绿不再盯着他,拈起一根草棍把玩起来。

眼镜男有点蒙,杀手,追踪,远程加密?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掉进什么扭曲的时空里,就像前几年俗滥的穿越桥段。

或者,就是一个想出名想到疯的姑娘在自编自导自演而他误打误撞被她抓包来配戏,再不然,他碰到了一个真正的疯子。

好吧,我今天心情非常好,所以,我配合你好了。眼镜男想。她演得真不错,也许可以拉她合作,换掉那个不太配合的小网红。

“我一直在找写这几篇文的人,自从五年前我们见了一面,发生些事情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她的消息。本来你拍那个短视频我也没有放在心上,可是你居然又接着拍。你才发的花絮剪辑里居然有她并没有发布在网上的部分,一定有人给你原本对不对?”

林小绿说起话来又清脆居然并不快,正是故事里描写的状态,这可真难得。眼镜男开始思忖要怎么跟林小绿谈薪酬。他希望林小绿最好已经疯狂到可以免费出演的程度。

林小绿把手放在眼镜男的面前晃了晃,说道:“你没事吧?我在问你话,你傻笑什么?”

眼镜男回过神来,咳了两声,“你想到剧组里来吗?”

林小绿反而愣了,“剧组?什么剧组?”

“我们的剧组啊,你不是很喜欢这部剧吗?你要是喜欢林小绿,就让你演她好了。”眼镜男一副慷慨的气势,“不过,我们这部剧才刚开始拍,至于片酬……”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林小绿已经笑得弯下腰去。

“你笑什么,诶,你到底在笑什么?”眼镜男被笑得有点想要恼羞成怒,问题是既不知道羞什么也不知道怒什么。

林小绿笑得脸上终于有了点红晕,才捯着气道,“你让我,去演我?哈哈……你真有才……哈哈……你是不是还觉得我特别喜欢这个故事所以不给钱也会来演……哈哈哈哈……你太逗了……哈哈哈……”

说着忍不住又笑起来。

眼镜男这回真的恼了,站起来说,“不演就不演,我明天还要开工,没工夫跟你这儿胡闹。”

一边说,一边往地铁站的方向走去。

“等一下,如果我答应你去演,你是不是就会告诉我给你本子的人是谁?”林小绿在他身后叫道。

眼镜男脚下略停了停,道,“可以。”

“成交——”

4

“有人说我是艺术家,也有人说我其实是个兽医,我有时候也被搞得很糊涂,弄不清自己究竟是做什么的。”

瘦高的女子坐在木椅上,倚着铁栏杆,笑容飘忽目光迷离。

“咔——”眼镜男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有气无力。

两百万不是好赚的,这一个月,本子细改了两遍,每个镜头都拍了又拍。连演员都重新撸了一遍,换掉好几个。女主角上也下足了工夫,甚至通过关系请动了几位排得上线的女明星来试台词,居然都找不到感觉。

不得不说,胖子挑人的眼光杠杠的。当时他看了本子,就一口咬定要找这个网红来演。

这姑娘挺漂亮,也会演,形象气质都非常符合文中形象,台词也越来越熟练。可是,与那天晚上他碰到的林小绿相比,就是缺了那么一股“神”。

那天晚上之后直到现在,又是一个月过去了,眼镜男没再见过林小绿。

有时候他觉得自己是因为太过激动而产生了幻觉。也有时候,他觉得自己被个半夜发疯的姑娘给耍了。

回来之后的第二天,眼镜男就把跟Frank谈的事情都写下来发给了海牛,包括Frank想见海牛的要求。他并没有提到关于碰到林小绿的事。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他自己更倾向于相信是个幻觉吧。

海牛在半夜的时候回复了句“知道了”,也再无音信。

眼镜男倒不担心,手上的本子够他拍的,即使到时海牛不发新稿,他也有办法应付。

只要有钱,很多事情都好办。

他把海牛汇来的二十万按原账号打了回去,另外加了三十万,算是全了规矩。

今天的场次拍完,第3-4集就结束了。按照结尾给到的提示,下一集又会有新的人物登场。

这样看来,眼镜男对故事有了个大概的脉络:有这么几个职业杀手,怎么凑到一块去并不知道,总之是个有组织有纪律的团伙,不知道为了什么原因拆成两半还反目成仇。每一篇原稿应该都是以其中一位杀手为主视角来推进一些情节。

之前眼镜男拍短视频的帖子一定是其中某一篇的一部分,因为里面出现了相同的人物:李公子。

眼镜男打算晚上收了工请刚毕业的师弟吃个饭,这个师弟文笔挺强,据说早就是某个文学网站的资深写手。万一这两天海牛还是没消息,眼镜男就打算请师弟来续写。

凌晨两点半,送走喝得摇摇晃晃还在不停吐槽网站编辑的师弟,眼镜男拖着一身疲惫回到工作室里。胖子这几天回老家,不用听震天响的呼噜声,还真是不大习惯。

打开电脑整理下资料,顺便打开邮箱,正琢磨着要不要放会音乐的时候,QQ响了。

眼镜男的心里一阵激动。

打开对话框,却并没有文件传送过来,而是个视频邀请。

眼镜男很诧异,海牛发过来视频邀请,感觉怪怪的。QQ持续响着,眼镜男犹豫不决。20秒之后,视频居然自动接通了。一个男人坐在暗影里,看不清面目。

“你既然都来了,还躲什么?”男人语气揶揄地道。

眼镜男愣立当场。突然身后一个声音扬起来,“我躲你干嘛,明明是你在躲我。”

眼镜男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蓦地回头。林小绿正倚在门边,手里拿着一个银色的小匣子,像个充电宝,一侧不时发出一串微弱的彩色的光。

“真没想到你能破解我的加密线路,”暗影里的男人说道,“最初发现干扰的时候,我还真以为是小李回来了。”

林小绿走过来挪开椅子,将电脑屏幕压下三十度,笑道,“以为是小李你才会吃惊,你见到我居然一点都不吃惊吗?我还以为这回能吓到你呢。”

“吓到我?”暗影男人笑了两声道,“我的手虽然废了,脑子却还是老样子,你以为我不知道那盆石斛是你送的?除了你,谁会给病人送这么奇怪的花?”

林小绿道,“哼,我就知道苏荻会告诉你的,她自己还说这是个绝对秘密,只能天知地知她知我知,可她自己却瞞不了你。

提到“苏荻”这个名字,视频里的男人突然像是被定住了。虽然电脑网络显示正常,可连眼镜男都能感觉到视频另一端的凝重。

过了许久,林小绿才轻声道,“苏荻——她怎么样了?”

暗影男人深深叹了口气,道,“她走了,再也不会有我们这些烦恼了。”

眼镜男感觉林小绿身子的重量靠了过来,倚在他的身侧,几滴温热的水落在他的胳膊上。

林小绿温软的身子轻轻地抖着,越来越多的水顺着眼镜男的手腕落到地上,变成一个小小的水洼。

“什么时候——走的?”林小绿的声音哑了。

“一年半以前,”暗影男人说,“我找过你,没有找到。”

小绿想起一年半以前的日子,那时也是她最黑暗最无助的时刻。

她本为寻仇,却目睹那对爱侣的互相背叛。

她终于见识了表哥一直跟她说的“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一个人再强,也强不过一个庞大而严密的组织。传说中最强的红袖刀,终于在黑手之下被辗成齑粉。

风华毁了小李,最终也毁了自己。她若不疯狂,小绿知道自己远不是她的对手。

终于,她复了仇,却也接受了仇人最后的委托,一个不可能完成委托。

一年多以后,当她终于在瑞士的一家疗养院找到风华的弟弟,也终于知道传言不虚,疯狂基因是烙在卢西亚诺家族遗传代码里永恒的印迹。

她也曾在某个逃亡的时刻怨过苏荻,为什么不来帮自己。这样一个江湖,表哥死了,只剩苏荻是她最亲近的人。

可是她从来没有想到,那时的苏荻,已经不能帮她了。

暗影男人叹息着道,“今年的春天我才知道你做到了,却还是找不到你。若不是偶然间发现这孩子拍的片子,我也几乎放弃了。”

林小绿不再颤抖,她站直了身子,道,“是啊,我做到了,可是,也只剩下我们两个了。你知道吗?石羽切断了所有线路,他把自己从我们的世界抹掉了。”

“是的,我们都是一样的,都想要把自己从这个世界里抹掉。但是不行,”暗影男人站了起来,却仍看不清面目,“我必须得找到你,小绿。“

眼镜男看到林小绿的背颤抖了一下,然后就僵直了。

“苏荻走之前,让我一定要告诉你。没能保护海啸,她很抱歉。”眼镜男能感到暗影男人的目光透过屏幕望着林小绿,那目光,很沉重。

林小绿僵了很久,才声音干涩地说道,“我没有怪过她,若没有她,连我也是一样的。”

暗影男人长出一口气,跌坐回椅子上,像是完成了一项艰难的任务。

下线之前,暗影男人告诉林小绿,“另外还有人在找你,我本以为是风华家的人,现在看来并不是。具体情况,你问他吧。”

于是眼镜男就像个复读机一样,把之前与Frank见面的事情讲给林小绿听。

林小绿听完,自然就走了。就好像她根本没来过一样。

眼镜男想要伸手把椅子拉过来,才发现过去的几个小时自己根本没有动过,身体已经完全僵硬,这时才一动,脑际便感到一阵眩晕。

不知是大脑缺氧地晕倒,还是连续几天熬夜之后地睡倒。总之,他倒了下去。

再醒来时,天已经大亮。

三天以后,眼镜男收到海牛发来的PDF文件,非常大,几乎是之前的十倍,他下载了差不多两个小时。

九个故事,包括结局。署名的地方,画了一片叶子。文件发完之后,连海牛的QQ也在他的联系人列表里消失了,没留下一丝痕迹。

这九个故事,眼镜男和胖子折腾了将近一年。边拍边播,反响很好。编剧自然写的是他和胖子的名字。是的,他们都有自己的名字,他不叫眼镜男,胖子也不叫胖子,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即使工作室和娱乐公司都因此而红红火火,对于眼镜男来说,这一切都是一场梦境。

5

并不算结局。

只有Frank知道,故事里的一切,原来,都是真的。

因为此时此刻正坐在他宽大办公室的访客沙发上的,正是故事中的主角之一,林小绿。

林小绿当然有一百种方法可以将眼前这男人查得底儿掉。可是她一种也不想用。她直接来找他。跟他前台的秘书说,我叫林小绿,你问问你的老板是不是要见我。

林小绿当然也不会在意秘书的前倨后恭。于是她很快就坐在这里,坐在这个花了大价钱找她,她却毫无印象的男人面前,等着他亲口说说自己究竟是谁。

“我叫李恪,”男人给林小绿倒了杯茶,非常香。要是石羽在,一定知道这是什么茶,林小绿一边想着,一边挑挑眉,表示要继续听。

“十二年前,我在重庆市公安局,是小雷的同事。”

“小雷”两个字炸响,林小绿突然想起,那年她去找表哥,出门的时候,似乎在楼道里碰到一个穿警服的人,那人的脸跟眼前这人慢慢重叠起来。

“那年宋一航的案子闹得挺大,后来虽然被压下去了,但一直都是我的心结,”李恪端着茶杯慢慢转着,像是在品酒,在林小绿看来,有点装模作样,“我查过你的档案,全是假的。去问小雷,居然被小雷给搪塞回来。这小子,扮猪吃老虎,我实在是看走了眼。”

李恪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来,却又忍不住笑了笑,表情颇有点无奈,“结果他也不见了,他的档案,竟然也都是假的。”

李恪望向林小绿,又说,“你和小雷应该感谢我。虽然查出来都是假的,我毕竟什么都没说。”

林小绿歪歪头,道,“没这个必要吧,你揭发了表哥的档案是假的,对你又有什么好处?难保不会因为给上头丢了脸而被踢出公安局。你既不是为了我们,我们也不必感激。”

李恪笑道,“你真是聪明,不枉我当年——”他抿了口茶,没再说下去。

林小绿也没有追问,当年有什么都是当年的事了。她更关心现在,“你为什么找我?”

李恪道,“也没什么,不过想问问,当年宋一航的案子,究竟是不是你做的?”他放下茶杯,又道,“你放心,这个案子已经过了追诉时效,而且我也早就不在公安口了。”

林小绿淡淡地笑道,“是不是追诉时效我才不关心,重庆的事情都是表哥在安排,轮不到我插手。”

李恪抬头望了林小绿一眼,说道,“你的意思是,宋一航是小雷下的手?他的身手,这么好?”

“那当然”,林小绿往后一靠,望向窗外,“远距离狙击,谁也比不上表哥。”

李恪倒抽一口气,道,“你们,果然都是做那一行的。”

“你不是早就知道了么?何必还这么吃惊?”小绿站起身来,“还有其他的事吗?没事的话,我走了。哦对了,”她转过身来面对李恪,“谢谢你。我的朋友和亲人,都在那个故事里。真的,谢谢你。”她向李恪深深鞠了一躬。

“小雷那老小子呢?好歹是算是老朋友,这么多年,连声招呼也不打。”林小绿走到门口里,李恪问。

“干我们这一行,总会有一天谁都没法再联系的,”林小绿停了下来,慢慢地说着,打开门,“当一个人突然在你生活里消失的时候,千万别再试着找他。不然,你总是会得到坏消息。”

她走出去,关上了门。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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