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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原网易社区北武版第N次版杀中九位杀手为主角,展开的外传故事,各自独立成篇,主线为杀手组织首脑风华&李公子与叛离成员海啸&叶海之间的恩怨,主角出场顺序为:寂寞(林小绿),海啸(苏七),小绿(林小绿),李公子(苏七),石羽(苏七),海无边(林小绿),苏荻(苏七),叶海(苏七),风华(林小绿),结篇(苏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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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绿制造】杀手外传之布达佩斯小酒馆     文/林小绿

 

如酒变水。

如水变血。

 

虽然我们一直努力的在给你讲一个关于杀手的故事,可事实上,我并不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有“杀手”这么浪漫的行当,我只相信“杀人犯”这种更接地气儿的说法。

 

这人生到底是怎样,我也没法跟你说明白,四平八稳的过完一生再稀里糊涂死掉也不算特别困难,举目一望,这样的人生何其普通。我们中的绝大多数,除了在电视上,似乎一辈子都不会遇到一个杀人犯,可有些人不一样。

命运这东西就是这么诡密,你一旦跌进去了,就注定与它为伍。

 

 

风华遭遇的第一个杀人犯是她的母亲。

风华并非出生在狗镇,就是那条著名的洛布河边上的狗镇。她是由母亲带着嫁来狗镇的,后来她有了一个同母异父的弟弟,弟弟出生的时候父亲正在二十里外的县城里偷别人家的老婆。

风华觉得,母亲其实是什么都知道的,不光是她知道,狗镇上的每一个人都知道。所以她光着脚站在用挂历纸和曲别针一颗一颗编成的门帘子后面看着母亲往父亲熟睡时张开打酣的嘴巴里灌兑了百草枯的劣质白酒的时候并不觉得害怕。

她看到母亲用那床油腻脏肮的被子蒙住父亲,整个人压在他身上,死死按住他挣扎的双腿和试图挥舞的双手,直到一切被抑制住的呼叫、粗粝漫长的喘息平静下来。

她看到母亲的肩渐渐的软下来,非常缓慢的跌坐在床沿上,一只一只的掰直自己完全僵硬的手指,发出“咔——”的一声短暂的闷响。就在刚才,这双妇人的手,这十只并不那么纤柔细致的指头如锤、如刀、如铁、如铮铮白骨、如命运的套索……现在,这双手终于又软了下来,恢复原本妥当的弧度,那只左手慢慢抬起来,抚弄了一下被汗粘在脸颊上的头发,母亲甚至在把头发别住耳后微微一侧头的那个瞬间,朝着床头小摇蓝里的弟弟露出了一个极少见的温柔又俏皮的短暂微笑。

那是风华第一次知道,一个女人,可以有多强悍多温柔多冷酷多绝望。而她自己,终是要成为一个女人的。

风华一直在等,等自己成为一个无所不能的女人而不是孩子。

而那一天究竟是在什么时候,又是怎么样来临的,谁也说不清楚。她只记得那是个躁热的春末夏初,母亲一路像个男人般的咒骂着去田里浇麦黄水,她那从小不爱说话长着一双漂亮眼睛的弟弟提着只红灯牌的收音机坐在天井里望着天空听沙沙的电磁声。风华掩上屋门,从衣柜里找出她唯一一件领口有蝴蝶结的衬衣换上,在系蝴蝶结的时候,她扯着领口就着阳光打量自己微微有些起伏的胸部。之前当她俯卧在床上的时候已经可以感觉到正在初初发育的身体有了明显的痛感。

 

她想她是长大了,要离开了。

 

黄昏入夜时,一粒一粒的灰尘会打着卷的扑在脚下,每逢个这时候,风华那双很大但没有光芒的眼睛里就会似有似无的涌上一点点的惶恐。她并不去掩饰。

当你成为一种人,你就会不断的遇到和你一样的人。

与风华为伍的人,让风华觉得掩饰都是徒劳的,虽然徒劳又不得不去做的那种徒劳,很可笑。

她依稀还记得很早的时候他们曾一起搭过一趟绿皮火车。在拥挤的弥漫着方便面劣质二手烟和酸臭气味的车厢里肩并肩的坐着。那时候他们还都年轻,还没有传说的那么厉害。大家闭口不语,不约而同的选择沉默着与辽阔大地擦肩而过,这奔驰呼啸的钢铁盒子带起的风至今仍挂在她的睫毛上。她和她的伙伴们不知道旅程有多长,不知道谁最后能全身而退。

不知道,不可说。

她在沉默中慢慢握着李停舟的手,身体跟着火车的节拍轻轻的晃,叶海突然哼起了孤影任我行的调调,石羽漫不经心的看着靠在叶海身边嘴角薄的像一把匕首的苏荻,海啸嬉皮笑脸的冲着风华一点下巴,说,“姑娘,你长的可真够好看的,能让哥们儿跟着你浪迹天涯吗?”

她没回答,她睡着了。

风一直吹,车停停走走,有人来过了有人离开了。那种熟悉又危险的血腥味道让他们一度成为伙伴,然后又再分散。

他们真的去了天涯,各奔的天涯。

短刀饮血暗箭伤人不留余地,没有机会为自己辛酸。

 

风华坐在深夜的深处,大大眼睛比白天更空无一物。她就那样坐着,不开灯。在长且深的夜里颇为完整的,一段一段的走神儿。回神的时候,她会觉得,这夜实在黑的不够牢靠,叫她不能生出更多的信心来。

黑夜总是不牢靠的。

她和母亲一起,抬着用旧被单包裹起来的父亲,在月亮都发暗的夜里吃力的深一脚浅一脚的往狗镇的乱石岗上挪。原来死人这么沉。她死死的拽住被单的一角,因为太用力指尖青白青白的,她觉得再多走一步她的手指就会从关节处齐齐的折断了,可是她不敢吭声,她甚至不敢抬头去看走在她前面的母亲的背。

初夏天气,惨灰的乱石岗上也有格外艳烈的花,正谢到一半,拼了命的要把它们仅余的那一点点姿采留下,仿佛是为了点缀乱石岗下面掩埋的终局,不肯轻意的死去。

母亲终于还是哭了。坐在被包裹住的父亲的尸体旁边,用风华见过的所有寻常村妇死了男人的那种大恸,撕心裂肺的哭着念念有词的说着骂着,用手拍打着被单里的死人,充满了神秘的仪式感,风华安安静静的站在旁边,垂着手,低着头盯着自己的影子,她渐渐感觉到这个夜晚所有的暗,这片乱石岗埋藏的所有的恶都慢慢逼近慢慢收缩,最终凝成了她脚边上这个黑色的影子,紧紧的。

她的影子记录着她的罪,是一个罪人。

每一个人都是。

 

比起李停舟、叶海他们,风华从来不追求技艺上的独孤求败,她觉得那是属于男人的一种尊严,或者说更像是小男孩的意气和骄傲。最令她着迷的,是灵魂的挟持。她喜欢隐在暗处,在暗处注视他人的注视,倾听他人的倾听,甚至可以毫不疲倦的托着剧痛的头颅没有丝毫不耐烦的去思考他人的思考、害怕他人的害怕、恐惧他人的恐惧。

是说不出口的生活的种种隐痛给了她无数的机会,使她可以成为任何人的影子。

她制造死亡。

当死亡来临,她起身在远处观照张望,是一个影子最恰当的距离。

 

和寂寞合作的几百个日子里,风华可以感觉到他其实有一点点害怕她的。他总是回避直视的她眼睛,也仿佛总是不能自在的与她独处。她记得海啸曾经说过,哪怕是在夜里和她见面,他都忍不住想要戴上墨镜。但这都没有关系,她和寂寞仍是伙伴,是拍档,是黄金组合,是风华停留最久的一次。

寂寞有时会说起自己的弟弟,这让风华想起自己也有一个弟弟,她在那个春浓的午后把他独自留在了洛布河畔。

那个有一双漂亮眼睛,默声活着的小小少年,他长大了吗?

 

“看电影吗?”寂寞问她。

“好。”

“看什么?”

“随便。”

“好。”

她在漆黑一片的放映厅里轻轻靠着他的肩膀,她想,这黑多么不牢靠啊,就如同她的心一样,是一捧颤颤巍巍的豆腐渣子,拎不起来。

寂寞说,“杀人犯也会有一个一想起来就害怕的小学老师啊。”

寂寞说,“喝一杯才走,等下有雨。”

寂寞说,“十二月了,手都凉了。”

寂寞的一双手,一只凉一只热。风华喜欢寂寞的手,他的手有恰到好处的弧度,有一点像她的母亲。她想,我只是喜欢这双手罢。

寂寞说,“但是我没有梦想,你呢?”

风华丢给他一个风情万种的眼风,梦想?她轻蔑的笑。

 

两进的砖房,青灰的顶子的青灰的墙皮,立冬之后的夜里关了灯,床上铺着一窗的月光白,灶台后面备着满满的过冬的粮柴,地窖里的白菜土豆还有那一瓮的高梁酒。她埋头进出于各各房间,收拾的整齐干净,在她的男人回来之前,她在舌尖下面为他私藏了一句“早去早回,我等你。”待到第一场雪落下来,灶上的大锅盖也掩不住米香肉香,她要烧好热炕烫壶热酒,穿一件红袄坐在灯下面,他们并肩坐着,被灯照的班驳,一个像罩了身青瓦,一个像披着火烧云。男人盯着她鼻尖上的汗,说,“你真好看。”

这是风华的梦想,但她不能说。她嘲笑自己的梦想。

 

在几个短暂的零星时刻里,风华曾有过想和寂寞一起站在太阳地底下的冲动,她想像着自己是怎样把自己的影子脱下来,摊在地上让太阳晒一晒,想就这样向他展示自己,想给他看自己衣冠楚楚的裸体,也想给他看一丝不挂的灵魂。这念头像是困兽一般的在她的身体的挣扎,让她不得不花很多的力气去平息。这是一种本能的恐惧,比起杀死一个人,更让她不安惶恐。她无法想像自己是不是正像嘲笑过的石羽或者苏荻甚至叶海,无法想像自己正在培育一种无法解释的荒唐一种害死自己的疯狂。她知道她应该做些什么的,她只是,还没有准备好。

她跟自己说,我只是还没有准备好失去一个同谋者。

 

风华时常会做一个梦。

先是梦到母亲站在床前梳头,样子十分的温存,眉梢眼角都是软的,缓慢而温柔。她与母亲对视,风华想要喊她,想着要说些什么,可母亲却竖起一只食指点在嘴巴上,轻轻的摇头,复又冲她少女般的轻轻一笑,她盯着母亲的那只手,只是盯着也仿佛可以觉出那双手有多么柔软,一定还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度,她觉得自己和母亲的脸都红了,微微的。忽然场景就换了,她不知怎么的就站在暴雨的城市街头,垃圾遍地,被雨水冲散打着漩的往下水道里涌,在拐角的屋檐下面硬挺挺的躺着一个人。风华记得他,他是她杀过的第一个人,是她成为一个“杀人犯”的第一笔。那人的尸体随意的丢在城市的垃圾场里,似是一个无故身亡的流浪汉,没人追问他的来处与去处,就那样的被丢在泥渠那里,淋着雨。三天半后,在风华的梦里复活。尸体站起来,这尸体被肮脏肥沃的渠泥浸润滋养,全身都是乌突突的黑,黑的发亮,胀鼓鼓的膨起来,肚子被撑的只余一张薄薄的皮,渗出血来,透过路灯的光能看到里面欢呼雀跃饥渴难奈的蛇与蝎。这尸体迈起蹩脚又可笑的机械舞者般的步子,手里拿着一把闪光的银剪子朝风华走过来,想要一条一条的剪开遍布在她身上的河流一般的蓝色血管,风华不能动也没有办法喊,她只能睁大眼睛看着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近到可以闻见尸体身上那逼人的恶臭和由一团模糊的口鼻中喷出来的琥珀色的呼吸,黑色的微笑还有生的无味死的无趣。她觉得自己被用一条极细的丝线缠住小指悬吊起来,脚趾踮起来,渐渐离地,她所有的气息都闷在胸口,全身的血都被赤色的怪兽召唤了,火一样在原野上熊熊的亮起。那把银色的剪子戳进她的身体,锋利如齿,略一停顿,狠狠的咬下去。

“卟——”的一声,在她的脑子里爆开。

她被血淹没了,血汇成的河。

河底暗流涌动,暗而险。她站在洛布河边,站在她自以为是的故乡。穿着一件有蝴蝶结的衬衣,努力的望向河的对岸。暗蓝色的天上,月亮圆而饱满,被一层白的,温的,软的,奶油一样的光笼住,像是刚在沉睡中苏醒的少女的乳房。

那草木枯败而河水永远丰沛的故乡啊,召唤回了她浴血而生的女儿。

乌鸦在满月之夜飞来吃乱石岗里死人的眼睛,一下一下的低头啄食,一口一口的仰头吞咽。

风华觉得的疼,疼的浑身打颤,尖叫着在梦里疼醒过来。醒来的一瞬间,看见一位少年的眼睛,在远处默默的望着她。

弟弟,亲爱的小男孩儿。

你的生活温暖吗?黑暗吗?

你会嘲笑别人的爱与期待吗?

 

风华坐起来,掀开窗帘的一角,光从北边投进来,能看见灰尖跳舞。风把树梢扭个不停,三环路像是一副线条凌乱的笔触素描,她环抱着自己,想像对面楼上的人家里,也许男女主人抱挤在一张沉甸甸的棉被下取暖,想像着自己蜷在床边的地板上孤伶伶的惆怅的虚睡着。

天花板幽幽暗暗的,有断曲折蜿蜒深不可见的裂痕。

她终于还是睡着了,睡在自己的影子里。

 

寂寞死掉以后,风华从来没有梦到过他。她想,大约是因为,梦想和梦,两回事。

 

风华扶着巨痛的头斜靠在沙发上,最近她花很多时间为两个人的死亡做准备,叶海和海啸。只这两个名字就足以说明这是多么困难的事情,值得任何一个打算去做的人头疼。

“为什么?”寂寞站在窗边问。

“为什么?哧——”风华笑的又美又冷,“没有人喜欢被背叛,尤其是女人。”

寂寞没有说话,他熄掉烟给风华倒了一杯水,在把杯子递给风华之前他问平静的问,“如果是我呢?”

他这样子问她,他问她,如果是我呢?就像是在问,要看电影吗?

风华抬起眼睛来盯住寂寞,他们的距离很近,一杯水那么近,寂寞看到她的额头饱满洁白没有一丝岁月的纹路和破绽,一对眉毛凌厉的飞着,眉尾不露痕迹的消弭在去双鬓的路上,然后是他一直不太敢仔细看的眼睛,风华的眼睛很大,显得并不那么精致,眼神似是而非空空茫茫的,整张脸上的表情也是这样似是而非空空茫茫的。一个女人,时刻自己与自己对峙,时刻自己对自己满腔杀意。

“我们之间如果有,那应该叫不忠诚。”片刻后,她一字一句的对他说。

什么都没有发生算不算不忠诚?

原来与以为的不同算不算不忠诚?

奔跑时想用速度丢掉自己的影子算不算不忠诚?

自己怨怼自己算不算不忠诚?

我们之间算不算不忠诚?

 

风华也会好奇,到底寂寞会怎么跟那个叫小白的姑娘描述他自己?一个人到中年的普通自由职业者?开了一家除了名字略显特别的酒馆之外再无任何特别之处的离异男人?她甚于觉得也许寂寞一本正经的对小白说,“其实,我是一个凶手。”,然后小白呢,她会怎么样?她会不会笑的整张脸都红扑扑的,会不会觉得这个男人哄小姑娘的手段真挫?

风华停不下来的想,想着想着自己也会笑。像她这样的女人当然不会觉得小白哪里好,她也不觉得小白哪里不好。就像她其实一直也不觉得苏荻有什么好什么不好,甚至于对自己她都没有什么明确的评价,她只知道一个女人,母亲。

寂寞在幸福大厦绝命狂奔的时候,风华款款的走在灯火摇曳车水马龙的城市街头。天空点点滴滴的撒下以分钟计算过场的阵雨,风吹起来,微微的潮,浅及辄止。此时此刻,没有人会相信云层下的世界也许会在今天灭亡,也没有人看见躲在风后面的死亡,世界上最轻薄的东西。也许不过多久,这里就会被拆掉,变成一片默默目睹了许多秘密却无法开口的废墟,成为一座座可以为那瞬间的华丽作证但却缄口不语的沉默的楼房。

她在人群中站定,抬起头看天上的云。一只黑色的鸟穿过暗蓝色天空,那早已被月华秋凉朽蚀了的天空摇摇欲坠,没有力气挽留这一对远走他乡的翅膀,只好怏怏的以自己的力量愈合了飞鸟留下的痕迹。

 

风华停下来的时候,眼前是那个去来多次的斑驳酒馆。回忆对她来说,已是晕染得不成样子的一块破布,上面只有母亲氤氲的影子。

背叛与被背叛,复仇与被复仇。你有你成真的,我有我化灰的。

终于,李停舟也成了眼前灰色的盒子。风华对着盒子一杯接着一杯喝酒,最烈的伏特加混进她的身体,将那些原来要溢出来的水份全部倒灌回去。眼底都是乱晃的倒影,无论看向哪里,都带着七彩的倒影。

她于是变成白色月光下面旋转的酒囊,若刺穿她,便有清洌的香喷涌。

石羽,苏荻,叶海,海啸,小李,寂寞,同谋者们,死了的人……甚至母亲,都被飞鸟的影子遮住了。

只有眼前这女人,手也有着寂寞那样好看的弧度。

她是谁?她为什么在这里?

她说,请你,帮我找到我的弟弟。

 

那个亲爱的小男孩儿,也许这样,我就能去你的身边了。

 

在所有开了头的故事里,都不会有结局。

结局,从来只属于亡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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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绿制造】杀手外传之北京一夜—— @有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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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绿制造】杀手外传之恋战沖绳

【苏绿制造】杀手外传之巴黎最后的探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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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绿制造】杀手外传之别了温哥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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