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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常 @梓兰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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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chuster's Romance》 前文：
E1. 真相；E2. 幻觉；
E3. 共时；E4. 随机；
E5. 衍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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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In order to learn the most important lessons of life, one must each day surmount a fear. ——Ralph Waldo Emerson
那天上午十一点，孟庭被正式批捕，法庭将在近期对所有相关证据进行核实，并将以多重故意杀人罪量刑。
罗淼办完收押手续后，直接来到技侦办公室。小刘刚刚打电话说血检结果出来了，花台上的血迹确实是唐川的。但量很小，很有可能是唐川失去意识倒地时磕破了什么地方，合理推测只是皮外伤。
“失去意识？”许光明不自觉地跟着小刘重复了一遍这几个字，皱眉思索半天，嘟囔着道：“川儿怎么会失去意识？”
“你说什么？”罗淼没听清。
许光明恍过神来，顿了一下道：“现场没有打斗痕迹，可就算偷袭，也没那么容易一下子就让，让唐老师失去意识吧？”
罗淼拉过小刘的显示器看现场照片，“嫌疑一直潜伏在这个地方，那个时间段唐老师应该才从省高检回来一定很累的，如果从背后攻击大椎穴，力度把握合适，一击倒地也不是不可能的。”
“可是以唐川的身手，即使是被人从背后出手攻击，也会有所警觉的吧。”
许光明想起他去Q市时第一次见唐川的另一位弟弟李熏然，也不过是想悄悄从他身侧进门，就被才能下病床的李熏然回身一个小擒拿按在墙上，要不是唐川及时出声，右肩关节就被卸了。后来李熏然扯到了伤口，人家的主治医师脸黑成锅底，生生训了许光明十几分钟。按唐川的说法，他不会比李熏然差多少，即使精神疲惫，也不会毫无防备一下就被人打晕。
“身手？老许你说啥呢？唐老师的身手？”罗淼听到许光明的话有点懵，唐老师还有身手？他怎么不知道？
许光明的诧异不会比罗淼少，“你不知道唐老师也挺能打吗？”
“我……我从来没见过唐老师动手啊，”罗淼眼睛本来就大，现在可真是瞪成两只铜铃了，“你见过他动手？！”
许光明也懵了，武力值能跟李熏然相当是不久前唐川自己说的，许光明当然不可能还为了这个要去证实一下什么。再说他跟唐川平日一半时间在学校里，就算在市局跟案子也很少离开实验室，哪有什么机会验证唐川身手如何。许光明回想这一年来他们相处的时光，除了偶尔跑步健身，也确实没什么能证明唐川会武。
可他何必要骗自己？
不，唐川不会骗我。许光明想，对罗淼说道：”虽然我没有正式看过他跟别人动手，但以我了解的情况，这种类型的袭击，他毫无还手之力的机率非常小。”
罗淼虽然仍觉得不可思议，但许光明说得笃定，他也便不做反驳，顺着许光明的思路道：“那么会有两种可能，第一，这人离唐老师很近时不会马上引起唐老师的警觉，第二，他很可能使用了高压电击枪之类的武器。”
“电击枪？”许光明忽略掉心口抽痛，深吸口气将思路稳在理清逻辑上，“唐老师确实不太喜欢别人靠近他，尤其是天色将晚的时候同，不会引起他警觉的人，最大可能是小区保安。”
“嗯，我也觉得这个可能性最大，而且保安身上带着手电筒短棍之类的东西很正常，将不省人事的唐老师带走也不会引人注目……”罗淼转头对正在另外两台显示器上复核监控录像的小刘道：“你再看看那段有问题的视频前后有没有行动路线可疑的保安人员。”
小刘答应着，键盘敲得噼啪作响。
“如果是使用电击枪，嫌疑人主观上应该不希望目标受伤，唐老师是被绑架的，可绑架的目的是什么呢？如果是索取赎金或是其他交换条件，嫌疑人为什么至今没有任何消息？”罗淼抵着额头边想边说。
许光明胸口那股抽痛一直没散，反而越压越涨，几乎要堵住支气管。可在锁骨之上，脊神经进入颅骨范围就冷静得像钢弦，借着深缓绵长呼吸让他的端脑神经元高效地交互合作着。
除去市局顾问的身份，唐川就是个普通人，他在H大带的项目在学科内算不上很热门，也没出现过明确的竞争对手；生活上就更不用说了，家和学校两点一线，简单到令人发指……再怎么分析，能让唐川惹上危险的，就只有他正在调查的案子。
罗淼在调查这个案子的事从来也不是秘密，从那次加油站爆炸案牵出的无名尸体到现在这小半年来，线索一点一点积累起来，直到最近才算有点突破。就算没有唐川做的设备价值估算和药品检测报告，罗淼也已经开始怀疑这事跟系统内部甚至政府上层领导都有牵扯。离唐川出事超过十六个小时，真的是那些人，他们到底想要什么？唐川放弃调查？要以唐川来威胁什么人？
“如果绑架他的人与我们正在查的案子有关，嫌疑人一定会表示。我们得想办法找出唐川现在在哪儿，否则一旦对方开出条件，我们只能很被动。”他听见自己说，语调平稳，甚至算得上心平气和，“对了，你之前问我他的笔记本电脑，我在家里、学校实验室里和刑科实验室里都找过了，没找到。”
“没找到？”罗淼猛地抬头，“怎么会，几天前我们计论何非凡的情况时唐老师还在用，后来他被高检的人带走，没听说带着电脑走的啊？”
许光明摇头，“既然没带去高检，昨晚也就不可能随身带着，所以应该没有落在绑匪手里。”
“嗯，可以这么推测。那就是唐老师自己放起来了？能放在哪里？唐老师日常用那台笔记本里接了市局的安全系统，搞不好还会有些别的证据，咱最好能把它找出来。”
“那我再回学校找一遍。”许光明认真把自己已经找过的地方再想一遍，这样都没有，难道是唐川刻意藏起来了吗？
正想着，罗淼的手机响了，是H大附院郑主任打过来的，林夏枫婷醒了。
去附院的路上，许光明问起对孟庭的审讯情况。罗淼摇着头叹气，“这家伙太平静了，按说咱手上都是硬性证据，他就算找个好律师辩护都翻不成过失杀人，他怎么还沉着呢？”
“他拒不认罪吗？”
“不认，使用违禁药物不认，违规手术不认，手术事故致死不认，唯一认的就是药品监测不合规，属于渎职。问题是证据确凿，他不认也能判他。”
“那是他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就破罐破摔爱怎样怎样了吗？还是——”
罗淼没等老许说完就截话道，“不可能，这家伙摆谱得很……等下，你说还是什么？”
“还是他根本觉得自己不会被定罪？”许光明看向罗淼道，“资历高的外科医生大多都挺骄傲的，也需要有很强的自信心。也许，他就相信自己一定会出去的，才什么都不认。”
“你的意思是……”罗淼语气也沉下来，“早上小刘给的名单里那些人，如果真有谁跟这案子背后的利益有牵扯……”
许光明明白他的意思，这条线上目前只有猜测，他不想多说。
他们到达附院时差十分钟一点，罗淼饿得狠了在门口买了几个包子狼吞虎咽下去。许光明胸口闷痛扩散到下腹，精神进入完全应激状态，饥饿感早被脑神经三振出局。
病房里，林夏枫婷脸色苍白里泛着隐隐的青，他们进来前郑主任告诉他们，免疫排斥反应已经控制住了，但病人目前仍十分虚弱，且精神状态很差，最好不要耽搁太长时间，也尽量不要引起病人的情绪波动。
谈话时间不到十分钟，林夏枫婷倒是没什么情绪波动，罗淼差点死得心肌短路。后面几个问题是许光明问的。
不管是谁问的，林夏枫婷都拒绝回答。事实上十分钟从头到尾，她都闭着眼睛一直在重复“我不知道”，“我没印象了”。
出来后罗淼一拳凿在走廊的墙上，“这孩子是失忆了还是让人催眠了，自己肾都让人切了还在这儿说不知道？”
“是肾上腺，不是肾。”许光明语气平板地纠正，“林小姐可能不认为失去一侧肾上腺是很严重的事情。也许她跟那些人之间有什么协议，她觉得要守信用。”
“这特么是不是傻，”罗淼气得七窍生烟，“父母养她这么大是让她这么作践自己的吗？”
“林夏枫婷算是孤儿，很小时父母就去世了，亲人只有奶奶，去年也过世了。”
“啊……”罗淼怒气平静了些，“就算是这样吧，她总知道自己是受了伤的吧？”
“也不一定。以前有父母为了给孩子交学费去卖血的，现在也确实有小孩子为了个新手机就愿意去卖肾的，这种思维不管多么不合逻辑，都是客观存在的。”
许光明说出最后这句话时，整个胸腔腹腔都像被针板滚过一样，已经不是疼，而是抽搐到窒息。
那是唐川的原话，那天他们在聊什么来着？
心理学的学科归属？之后聊到哲学甚至宗教，以及死亡。
“我们生活在此时此地，不是死后的世界，所以我们的行为也应该用这个类别的标准来评判，无论是否有一个上帝创造的死后世界，都是如此。”
这话是唐川从哪里引的来着？想不起来了。
“行吧，她是客观存在，理解不了我也不强求了，可她什么都不知道，这边线索就断了。”罗淼深重地叹息。
“也不算就断了。郑主任说她的手术做得非常漂亮，H市能把肾上腺摘除手术做到这个水平的人是能拉出名单的，即使扩大到省内，这个名单也不会太长。郑主任那边会再做些更深入的检查，包括血液痕量分析，多少都能得到些线索。”
“也好，有个名单总比什么都没有强。现在手里好几份名单了，等会儿回去就做个交叉分析，看看能不能找到重合点……”正说着，罗淼手机又响，这次是小刘打来的。
罗淼按了免提，“罗队，我找到了，你快回来，找到车了……”
罗淼开着警灯一路飚回市局，车门都没锁就冲去技侦办公室，进门才想起来回头看，难为许光明一路跟着他冲刺一样上来，竟没被甩下。
“你找着什么了？”
小刘见他进来，马上很兴奋地站起身，让出双屏显示器，“罗队，许哥，你们看这儿。就是那一段被外部覆盖的叠加起始点，之前这里有重影，我发现有叠加就去研究怎么剥离了没细看，刚才重新导入时突然发现不对，这个重影不是叠加造成的，这里就是有人影闪过去就被覆盖了。我补了帧调了色，但监控的清晰度实在太差，只能到这个程度了。”
顺着小刘的手，罗淼和许光明都看到那里被放大的一角，明显是一个人架着另一个。架人的身量挺宽，身上衣服与小区保安的相似度很高。而被架的人只露半边肩和一点后脑勺，但瘦高的骨架看上去非常像唐川。
许不明望着糊成一片的定格画面，觉得他整个人像是被劈成了两半，一半是脑神经控制着四肢和感官表情，一切如常，即使用放大镜近距离观察也不会发现他除了眼眶发黑之外有什么别的异常；另一半则是咽喉以下胸腔腹腔包裹住的内里，那张针板就没离开过，在他柔软的内脏里翻滚碾压，他觉得如果去做个腹腔B超，里面肯定已经变成血肉模糊得一团。
“这道门另一侧通向自行车库西区，那边监控我核了，找到了这个。”小刘从许光明右边点几个鼠标。
接下来是另外几段单剪出来的视频：一辆快递电动车在方才出现人影大约四分钟后从自行车库西区出口开出来；开出小区西北门；北边那条路边停着一辆很旧的金杯货车，电动车停在货车旁边，快递车厢完全挡信了监控视角，货车里下来两个，从快递车里抬了什么放进货车，货车关门开走；时间相隔半小时之后，快递车才将一地的快递盒子收起来，慢悠悠地开走了。
全程没有露出金杯货车的车牌号，快递车虽然显示了公司名，但也没看到编号，那家快递挺大，什么特征都没有去找，无异大海捞针。
“叮——”一声响，小刘打个响指，“成了。我的直觉告诉我那个快递车只管做中转，找到也没什么用，所以我直接跟交管那边调了周边路段的交通监控，不只找到了车牌号，我找到了那辆车。”
罗淼和许光明都是心头一震。
“找是找到了，不过这车是才登记报废的，据呼兰区那边回收站的人说，这车从上周开始一直都在他们那里……”
“你把地址定位发我手机上，我马上过去现场看了才知道。”罗淼不等小刘说完已经转身往外走，许光明抢在他前面打开门。小刘又习惯性地打个响指：“已经发了，我跟那边负责人说了咱们会过去人，罗队你到了找一位鲁经理。”
“OK，谢了。”罗淼在门外吼了这么一声，跟许光明两个又百米冲刺冲下楼。
光亮在扩大，亮度不是很高，很冷的灰白色。唐川的视网膜陷在黑暗里太久，在光亮上多停留几秒就感觉到了刺痛，他便又闭上眼睛。
“还没醒？”声音似乎是通过某种设备传出来的，空，远，还带着些杂音。
“按设备显示的数值应该是醒了，也许还在意识过渡阶段。”另一个声音更沉一点，不过也因此显得杂音没那么重。
“没想到他心理防线真的这么强。”前一个声音又道。
“闭嘴，你傻了吗？！”第二个声音低喝一声，光亮又消失了。
过一会儿唐川听到一阵似有似无的嗡嗡声，手腕和脚踝都有轻微的麻痒。
这是……电击？唐川被肢体感受在大脑里的映射惊呆了：等等，为什么会有电击？还有脊椎的酸痛感，以及……太阳穴和后胸抽动的神经痛，他这是……被深度催眠过？！
唐川屏住呼吸，努力平复情绪，脑际闪过一些断续的声音：证据……东西……哪里……藏在哪里……是什么……医生……联络……纪录……
突如其来的抽痛令唐川差点叫出声，那股嗡嗡声又出现了。
这一次他反应过来，是红外扫描装置，以热能感应来检查他的生理状态。现在，对方应该能确定他是真的醒了。
“你醒了，”黑暗里不知道过了多久，又有声音响起来，不是前面那两个人，而是冰冷的机械音。对方用变声器，为什么？难道是怕自己认出他的声音来吗？
唐川没出声。
“我低估你了。”机械毫无起伏，却又带出一丝笑意，在寂静的黑暗里听来莫名诡异，“我一直以为姓李的把你安排进公安系统却又只在外围做个顾问不过是利用你罢了。现在看来，这还真是我的失误。”
唐川仍是不出声，脑子却在飞速运转。这人认识老师，知道他和老师的关系，甚至知道自己怎么进的公安系统。能做到这些的，只有当年那场行动的直接参与者。
“你既然连反催眠都提前想到了，想必我就算把满清酷刑都搬出来逼供你也有办法不开口，”那声音又冷笑，“东西不在你身上，不在你家里，不在办公室，不在实验室，那只能是在别人手里。你猜那个人能不能像你一样扛得住不开口呢？”
那个人？唐川心头一跳，暗暗叹了口气：对不起了，师兄。
老师非常谨慎又经验丰富，即使已经开始行动应该也不会惊动那些人。平平和然然都离得远，且各自都有他们动不得的背景。他们也不会蠢到去找罗淼，一旦找上他，所有这些事都会翻上明面，对方还要用催眠来支付自己，肯定不会冒这个风险。
那个人，只能是许光明。
机械音半晌没动静，也不知道是被唐川的沉默扫了兴致，还是觉得要讲的已经讲完直接撤了。突然有声音之后再度陷入寂静没来由地让唐川一阵心慌，他脑子里浮现出一股奇怪的感觉，可能有什么事发生了，也许……
他的念头还没转完，对面咔嚓一声突然大亮，饶是唐川闭着眼睛，眉心也是一阵刺痛。他勉强自己费力地睁开眼，虽然视力在突然刺激之下非常模糊，但仍能大致感知周围环境。唐川心念电转，手指在那根毛刺上用刺下去，就是潮湿的感觉在椅背上画了几笔。
最后一下还没划完，两个从头黑到脚的人影闯进来，其中一人扬起手，一股沉重的甜香随着呼吸器扑面而来，是乙醚。
唐川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不到三分钟就涕泪横流。咽喉也出现反射性呕吐感。呼吸器拿开也许七八分钟也许十几分钟之后，唐川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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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05-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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