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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常 @梓兰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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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chuster's Romance》 前文:

E1. 真相E2. 幻觉
E3. 共时E4. 随机
E5. 衍射

E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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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In youth we learn. In age we understand. ——Marie von Ebner-Eschenbach


罗淼只用了不到二十分钟赶到唐川家所在的小区,许光明坐活动中心连廊边的花台上,安静如一座雕像。只有走得足够近才会发现,他的肩,臂和腿都在幅度很小却频率很高地颤抖着,脸色苍白如死。

他侧着脸朝向18号楼标牌的方向,罗淼站在他面前他也没动,罗淼便顺着他视线的方向望过去,标牌旁边的花台边缘,有一块暗色的痕迹。而那块痕迹再往前大概半米,一支手机躺在草丛间,屏裂成后现代的抽象画。

罗淼认得,那是唐川的手机。

罗淼朝身后跟着的痕检同事点点头,让他们过去拉线拍照取证,自己则在许光明旁边坐下。

他觉得应该说点什么,比如“别担心,那个不一定是血迹,就算是血迹也不一定是唐老师的,不会有事的”等等诸如此类。可许光明的表情却让他觉得无论说什么都像有点凉凉的毫无诚意,于是罗淼只好沉默。

痕检那边,鲁米诺反应棒显示暗色块确实是血迹,痕检人员提取了血迹样本准备回去做DNA鉴定。手机也做了初步检测,还能开机,里面数据也没有破坏。根据现场其他痕迹,痕检给出的判断是:嫌疑人将目标放倒后需要迅速离场避免被来往人群发现,所以并没有检查周围,很有可能没看到目标的手机掉落出去。

“痕迹非常少,嫌疑人动作干净利落,迅速有效使目标失去意识,快进快出。这个位置,完美避开活动中心和18号楼两头的监控,这边是自行车库入口,原本就只有一台监控,不过物业说坏了几天还没来得及修,罗队你看这边,只有这里的印痕比较深,说明这人在这里蹲守时间不短。照这些推测,自行车库的监控很有可能是嫌疑人破坏的,他提前把这里的情况摸透,并且知道目标会在特定时间出现,所以一直在这里等。”痕检人员取证完成,给罗淼做下简短的汇报,就准备带着样本回局里做检测了。

“嗯,自行车库跟车库相连,去跟物业调车库所有出入口的监控,不要放过任何一辆没登记的外来车辆,小推车也不行。”痕检人员应声要走,罗淼又叫住他,“小区外那两条街的也一并调了,别只调今天的,这个月的全调过来,让小刘一帧一帧查。居然敢绑到唐老师头上,那是不把咱们整个刑侦队放在眼里了,不把人找出来,兄弟们都卸了肩章不用混了。”

“是,队长。”

话虽说的硬气,可罗淼心口是虚的,尤其痕检离开他又许光明身边时,这种虚脱感更明显。方才他跟痕检说的那番话,许光明应该没听到。从他的角度看,许光明一直没动过。夜很深了,痕检的射灯撤掉后,远处路灯昏黄的光线里,许光明毫无生气。

原来老许跟唐老师关系这么好,罗淼脑子里不知为什么突然冒出这么个念头,再一转念,也对,没有唐老师,老许很有可能还在松滨监狱里服刑,即使当年的减刑通过,他也要接受一定程度的监控,别说能进公安系统做顾问工作了,连考H大的博士也困难重重。这要换做自己,恩人在眼皮子底下让人绑了,心理上肯定也过去。

罗淼想着,重重叹口气,想着怎么也得劝两句。

“那个冯小其,抓到了吗?”许光明突然开口,嗓子哑得不成样子,半是粗糙的滑音半是气声。

罗淼原本安慰的话被堵在嗓子眼儿,缓了几秒才道:“让他跑了,只救回了那位姑娘,已经送到H大附院,留了人看着。等会儿我过去看看醒了没有,不行就明天早上再说。”

“我跟你一起去。”许光明说着要起身,却在站直时晃了两晃,抬手按住柱子。

“你脸色太差了,还是先回去休息。你要想去,明天一早我来接你,咱们一起去。”罗淼叹口气想去扶,许光明终于抬头与他对视,嘴角微微扯起,像是想要露出微笑,却并不是很成功:“那好吧,罗队。我没事,你不用担心。”

罗淼终是叹着气离开,留许光明一人在18号楼的电梯口。

楼上是家,可那个使家成为家的人却不知在何处,生死未卜。

许光明压着碾过心头的疼痛,深吸一口气,打开门。这间房子,从他搬进来,第一次这么没有生气,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干涩的尘土味。他就那样立在黑暗里,玻璃透进窗外的万家灯火,孤单像有形有质有手有脚地缠上来,扼住脖劲勒紧呼吸。

唐川被绑架了。绑他的一定是躲在器官交易链背后攫取巨大利益的那些人,然而知道这个又能怎样呢?那些人都是谁?谁是主谋?谁动的手?绑架唐川到底为了什么?会把唐川绑去哪里?

什么不知道。

现场痕迹太少,监控要全部调出来怎么都要明天早上。此时此刻,他只有等。

最令人恐惧的原来不是未知本身,而是对于未知的无能为力。他知道所有的焦虑不安自怨自艾都毫无意义,他知道陷入危险中的唐川最需要的是他冷静的头脑和理智的思考,他知道他需要好好休息以最好的状态去面对明天可能出现的任何线索去分析去解谜去找到答案……

他都知道。

可他做不到。

有很多零碎的句子在他脑子里转来转去,既不肯出去,也不肯停下。那些话他想了很久,再过不了几天,就是许光明搬进这间公寓整整一年的日子。书房立柜底层藏着一个早在一个多月前就选好的礼物,准备在那天送给唐川,再把那些话告诉他

以前他总觉得有些事需要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也许是个特别的日子,也许是个特定的时刻,总之得有个由头是个说法,之前流行过一个词儿,管这叫“仪式感”。

人生处处都是概率,他们的工作危险系数更高,上一次唐川受伤时,他就曾想过,万一……万一来不及……

结果呢?他居然还在等什么仪式感。

去他妈的仪式感。

许光明恨不得抽自己,可他没有力气,甚至抬不起手。

呼吸被压抑得轻缓而漫长,稍微重一点就会带出血腥气。鼻梁到内眼角都是酸涨的,以致于每呼吸一次他都以为会有什么从里面溢出来。

如果能大哭一场,可能也是好的吧。

也不能。

他靠着墙壁滑坐在地上,就那样脑中一片空白地靠着墙,直到不知何时沉入梦境。

 

早上七点整,罗淼在H大附属医院住院部门口,他正在和一位中年医生说着什么。罗淼其实是有些吃惊的,许光明的状态跟昨晚明显不同,甚至有点神采奕奕的意思。罗淼脑子里抽风一样闪过一个词:回光返照。

想什么呢,这个时候可不能发神经,罗淼心里对自己说,装好车钥匙跑过去打招呼。

中年医生是许光明之前提过的郑主任,等许光明跟罗淼打过招呼也不等介绍便道:“罗队长是吧,我刚刚看过昨晚急诊的值班报告了,那位姑娘的情况跟老许之前估计的差不多,这个我们等会儿再说,有别的情况得先跟罗队长交流下。”他们一边说着一边上到四楼的医护总台,郑主任跟护士长低声讲了几句,护士长转回身从医护站台面下摸出一个信封递给他。之后他们便跟着郑主任去到他的办公室。

郑主任从信封里取出个U盘插进去,打开一张表格。

“老许,那份名单我照你给的标准值核对过了,重合度高于70%的有一百零三个人。其中九十五人回来做了复查,这九十五人的资料全在这里了。像你之前提到的,手臂有明显注射淤青的三十七人,这边做了标记。”郑主任将电脑屏幕让出来给许光明和罗淼看,“但这个文件我不能给你们,罗队应该明白的吧。”

许光明面露困惑,罗淼倒是点点头应道:“我把标红的拍张照,会以其他方式找这些人了解情况。还得请郑主任将这份名单妥善保存,留好备份,以备任何时候需要作为证据提交。”

他说到这里,许光明也懂了。他们现在算是私下调查,郑主任将这份名单给他们看已经属于违反规定,若让他拷走,日后一旦发现,这份名单很可能不能再作为证据使用了。他没多说什么,看着罗淼拍了张照片,郑主任便将页面关掉了。

“然后我们来说一说昨天晚上的病人。”这一部分属于正式调查,郑主任看来比刚才轻松不少,“CT结果显示这位林小姐的左侧肾上腺被完整摘除,从腹部手术刀口愈合程度上看,手术应该在两到三天前。免疫抑制剂使用不合理,出现轻度感染症状,目前处于昏迷状态。住院医生已经安排相关治疗。肾上腺摘除属于四级手术,以林小姐手术的完成度来判断,为林小姐主刀的起码是五年以上的副主任医师,手术环境可以符合三甲医院的标准。但我刚刚查过了省内联网的所有三甲医院近一周的手术登记库,没有发现任何记录。”

他边说边注视着罗淼,“重大手术不做登记,术后不做妥善处理,属于重大违规,林小姐如果出现任何问题,都可以做医疗事故申报。”

罗淼听他说完,深深地吸一口气,道:“郑主任,这位林小姐目前是我们正在调查中的重大案件的证人,由市公安局刑侦大队委托H大附属医院进行治疗,这是市局的委托书。”他说着从兜里掏出一张带红标头盖红章的文件,“我们会继续安排人守在这边,如果林小姐醒来,请您务必马上通知我本人。”

郑主任查验过文件,点点头道:“好,她一醒我会立刻给你打电话的。”

从住院部出来,罗淼问许光明:“老许你没开车?”

“我情绪状态不算太好,开车不安全,”许光明说着状态不好,声音却非常稳定。罗淼对此倒并不奇怪,因为他与唐川合作多年,唐川也是如此,越是因为某些事心绪不宁时,越会将自己的思路控制到纯理性状态,用他自己的话说,“像机器运转一样思考。”

回到市局,他俩直接去了刑科实验室,技侦小刘正在门口等他们。

“罗队,监控我们连夜滤过一轮,这会儿他们在滤第二轮,有个地方我觉得挺可疑。”小刘眼眶发青,眼底都是血丝,说着说着貌似要打个哈欠,咽两下唾沫又憋回去了。

“对了,H医大实验室的原始药品检测报告,”小刘给唐川办公室那台不怎么用的台式机开机时,沉默一路的许光明忽然道,“原始数据有两份,初始存档只有纸质版没有电子存档,第二份数据检测时间相隔不到一个月,只有一项关键数据结论完全相反。但两份文件的复核审批人是同一个。”

“赵瑾礼?药监局副局长?”罗淼听说过这位主抓药品生产检测流通的副局长,据说相当硬气,药监局这么个是非之地,只看外界传言他倒能算得上滴水不漏。

“赵瑾礼?这名儿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悉呢?”那边正在咬牙扛着开机速度慢如蜗牛的小刘突然插话,“等等,等我看一眼。”

终于开机成功,小刘登入内部系统,先不去调监控视频链接,而是打开另一个界面:“罗队,许哥,你们看,这个,应该是同一个人吧?这么个名字,重名的机率我觉得不大。”

屏幕上是之前罗淼让小刘以“特殊方式”查到的器官移植申请待名单,左侧栏是仍在等待中,右侧标红栏是近几年中申请过却又取消的名单。小刘的手指落在右侧中间靠上的位置一个名字上:吕金中。

基本资料显示吕金中三年前因肾小管间质病变引发慢性肾衰竭而做了移植肾源申请登记,但一年半后他退出了肾源等待列表,原因不明。在亲属一栏里填写着吕金中姐姐吕芸的联系方式,赵瑾礼的名字则出现在后面的备用联系人栏,显示与吕芸为配偶关系。

“这个吕金中,还活着?”罗淼问小刘。

“嗯,我查了,他去年初离开H市去了南方,现在Z市打工,改了个名叫吕正,但肯定是他,错不了。”

罗淼眉峰锁得死紧,“那这些人呢?”

“这些我还没查完,你看上面灰框的是已经不在了的。我刚查到这里,”小刘指着吕金中下面第四个人名,“这五个都还在,但全都在外地,有一个还出国了。”说到这里,小刘敲了敲屏幕,“只看这五个的话,还真是非富即贵,药监局长的小舅子已经算挺低调了。”

罗淼与许光明对视一眼,两人都没说话。

沉默了半天,罗淼又问小刘:“你说的监控呢?疑点在哪儿?”

“哦对,”小刘赶紧点开他自己帐户里的临时链接,“七点二十三到七点四十二这两个时间点,不对劲。我做了缓帧处理,你们看——”

小刘将屏幕转过来,逐帧播放了好几次,那两个时间点的画面与前后帧相比都有明显的模糊甚至重影。

“好像叠加了滤镜一样,”许光明忽然道。

“是有外部覆盖,”小刘道,“这段监控视频被人编辑过,手法很高明,后台没看出痕迹,而且监控本来清晰度就不高,如果不是逐帧对比发现不了。”

难怪小刘眼睛血红得像要变身,这么一帧一帧检测,估计他这一宿都没睡。

“那还能把原始记录分离出来吗?”罗淼问。

“难度挺大的,他们这会在弄。这一段前后都没发现可疑车辆,除了两辆出租车外全部都是小区内登记过的车辆,我知道登记过不代表没嫌疑,已经把信息发罗队邮箱了。这个时间段外面马路的监控我都单拎出来了,等会儿回去继续捋。”

“这个交给小曹,刚刚那个表格剩下的我接着查,你先去睡一觉,”罗淼嘱咐小刘,“后面还不知能揪出什么来,你随案经验最丰富,不能掉链子。”

“我知道。”

小刘临出门的时候,许光明低声说了句“谢谢”。小刘脚下顿了顿,留下一声“不用”。

准备随后离开的罗淼环视了一下整个办公室,忽然问道:“唐老师的笔记本电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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