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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方天杨没去地下车库，出了电梯他扶着苏迪坐在楼梯间，掏出手机叫了辆Uber，之后脱下西装外套披在已经意识模糊的苏迪身上打横把他抱起来，从货梯旁边的侧门出去上了车。
瑞的诊所在离岛，从展览中心过去时间不短。方天杨到车上第一件事是通过安全线路找这边接线的暗钉子马上去酒店扫尾。
虽然苏迪的状况看起来是药物反应，可是距离上次他出现这种情况还不到一年，这太不正常。方天杨怀疑刚刚在酒会有人针对苏迪动了手脚。
会是谁？苏家的人？还是梁宏的人？为了什么？
接到暗钉子已到位的回复，他才稍放松些，打电话给Annie，要她第二天早上去酒店把车开走，上午供应商调研由她负责，又让Claire代表苏迪去参与中午的合作方宴请。
苏迪已经陷入昏迷状态，脸色显出不正常的苍白，连嘴唇都没了血色，呼吸有一下没一下的非常凌乱，方天杨打开导航地图，再看看前面一片红灯的跨海隧道，急得有点搓手。想了半天，他还是再度切换到安全线路，拨通了瑞的电话。
如果不了解瑞的为人，会以为她懒洋洋的声音是马上要睡了，带着点抱怨的调调像是在撒娇：“不是说后天过来的吗？怎么这个点儿又打电话？”
方天杨与她共事好几年，当然知道她这个时间肯定不会休息的，眼下的情况也容不得他客气：“瑞姐，是小七儿，他情况不大好……”
瑞的语调一点变化都没有，仿佛根本不着急似的，“不大好？他什么时候好过啊，又是药物反应吗？”其实瑞这边接起电话来就正襟危坐到电脑前，把苏迪的档案调了过来，眉头紧锁，可说出话来还是不紧不慢的，“他上次药物反应过去才七个月，怎么这么快又来？”
方天杨看了一眼前面的司机，犹豫了一下才道：“确实不正常，有可能吃坏了什么东西吧？”
瑞在电话这头会意，“你们还有多久能到？我把东西都准备好，你们到了直接做检查。”说完挂了电话。
方天杨抓紧苏迪的胳膊问司机：“先生能不能快一点，我朋友有点不舒服……”
司机趁前面车子没动回头看看他俩，操着一口不太标准的普通话苦笑道：“我也想快啊，可是今天周末，我也没有办法。”
方天杨知道他说的是事实，好在隧道出口就在前面不远处，出隧道就不会再堵了。
等他们到达诊所已是半夜，方天杨才把苏迪放到病床上就被瑞推了出来。瑞是个跟苏迪差不多高的中乌混血，长得十分俏丽可爱，可一看就比苏迪壮的身形以及据说曾经敢单挑雷三爷的身手，都让方天杨不敢在她面前造次，只好坐在候诊室里等着。这时去扫尾的暗钉子发来通话邀请，方天杨立即接通，“情况怎么样？”
“确实有尾巴，我们过来看到前后有两组共五个人看着那辆车，正门那边也有两个人，互相有联络，身手很利落，有枪。”
果然。方天杨脸色沉下来，下颌线条变得异常凌厉，“查不查得出是哪边的人？”
“他们行动配合度非常高，一旦发现目标已脱离监视马上退走，我们没有跟住。”暗钉子平板地汇报道。方天杨没想到刚到香港就会出问题，事先没有联络这边的暗线同志，出现这种情况就算追究起来也是他和苏迪的责任，就只嗯了一声，没多说别的。
“不过，”方天杨本要收线了，暗钉子突然又道：“其中有一个人虽然变了装，可他脖子上有块伤痛被我无意中看到了。那疤是我给他留的。他是新界叶家的人，几年前叶家卷入三合会夺权那个案子，我也在。”
方天杨呼吸停顿好几秒，“新界叶家？怎么会有他们的人？”方天杨脑子迅速转动，说道：“我刚才发给你那两个人的资料，你盯着点，万一他们跟叶家有任何联络马上告诉我。”
“好。”暗钉子收了线。
方天杨放下电话拿起一支笔来，在线上把脑子里的几条线摆出来慢慢捋，可一时间也捋不出什么头绪。一阵困意袭来，方天杨按开手机，已经快两点钟了。
门忽然打开，瑞走了出来。
“瑞姐……”闭眼打盹儿的方天杨弹起来，“七儿怎么样？”
瑞姐伸直胳膊活动下手指，略抬了抬眼皮，“急什么急，都到我这儿了，你这是不放心？”
方天杨笑笑，转身去接了杯水递给瑞，“不是，瑞姐辛苦，喝点水吧。”
瑞接过水坐下来，让自己脑子休息了一会儿，才道：“你们晚上是不是喝了酒？”
“七儿知道禁忌，只喝了一杯香槟。”
瑞眯着眼睛思索着道：“不是香槟，他血液里有醇类代谢物残留，进一步的结果还没出来，我猜想，他很有可能在什么地方接触过麻醉诱导剂。按目前检测出来的量，对正常人是没什么影响的，就算你跟他同时接触，你可能只会觉得碰到的地方有点感觉迟钝而已，马上就能恢复正常。可对七儿来说不一样，他上次一定过量用药了，这个剂量足以让他运动神经麻痹。”
“过量用药？”方天杨攥起拳头很想砸在桌子上，终究还是忍了回去，心里把苏迪骂了个狗血喷头，这个家伙还敢过量用药，不要命了，等他醒了干脆揍死算了。
不过这一波暴怒过去，他还是深呼吸，回想起酒会的情形来。他俩这一晚大多数时间都在一起，方天杨想不起在哪里碰到那些东西让他有过麻木或感觉迟钝的地方。值得怀疑的只有碰到梁宏和谢瑾之前，苏迪独自去了趟贵宾室的洗手间。
可那个洗手间他之间也去过一次，单间，不分男女厕，里面很干净，都是正常物品，就是太香了……等等，难道是那里的香氛有问题？方天杨轻吐口气，既然后面确实有尾巴，想必再去查也查不出什么了。唯一能确认的是，确实有人要对苏迪不利，而且这人知道苏迪的身体状况？
这人还能调得动新界叶家的人？
方天杨突然觉得后面一凉，冷汗已经出来了。如果叶家也掺合进来，那这个案子就不是他跟苏迪能handle得了。
“瑞姐，你在香港有几年了吧，新界的叶家还在折腾吗？”
“叶家？叶家家主五年前不就进去了？这几年新家主一直在洗白，小辈全放出去自力更生了，听说确实都在走正经路子。”瑞眼底现出微微的青色，看看方天杨胡茬都快冒出来了，斜眼往里示意道：“情况不明，还是得好好休息，那边有简易床，你凑合着歪一会儿吧。”
方天杨从下飞机折腾十几个小时没坐下，这会儿确实头重脚轻，很听话地和衣倒在窄小的行军床上，两条长腿搭上边凳，也算方便了血液回流。
眯了几个小时囫囵觉，方天杨起来时后背僵直，身上订制的衬衫皱得不成样子，外套一直挂着看来还是笔挺的，他多少打理了下形象，趁天色还早不堵车赶回下榻酒店去洗个澡换身休闲装，又开着车回到诊所。
苏迪还没醒，瑞的检查结果显示他被低浓度异氟烷加巴比妥盐诱导麻醉，而他的机体处于激素紊乱状态，终致造成神经源性休克。瑞说，根据麻醉剂代谢状况估计，麻醉药的剂量很精准，掐在能让苏迪昏迷却对正常人没什么影响的范围。
按瑞推断的时间，酒会刚刚结束，苏迪若在那时离场，很可能会在停车场昏倒，后面会发生什么，无从得知。可下手的人并不知道苏迪有用药过量，不止昏迷变成休克时间还提早了。方天杨在直觉上，认为藏在暗处的对手没有把他这一号人物计算在内。
那么，是不是可以认为他们的身份目前还是安全的？方天杨暂时不能做这个假设，他将情况整理了一下给三爷做了个简报，不到半个小时就收到了三爷的回复，正文很简短：“叶家背景复杂，不排除会与'Eden'有关联。一旦发现叶家涉案，必须马上汇报。”附件里是五年前整顿三合会案件始末，叶家混迹黑道的历史资料，以及叶家这一辈家主的相关材料，很详细。
方天杨一边干掉从酒店餐厅打包回来的面包片牛奶一边把资料浏览一遍，叶家早年涉黑，家业大生意做得狠，见不得光的黑料也多。五年前的案子，香港O记与INTERPOL通力合作筹备多时，一朝收网，几乎将叶家的黑道产业一锅端，叶家老爷子叶恒芝没等到公审就心脏病发猝死。
叶恒芝一辈子娶过三个女人，三个女人各给他留下一个孩子。娶第一任妻子算是遵从长辈之命的政治联姻，死于难产。长子叶振远一直跟在父亲身边，五年前被判入狱20年。叶振远已婚，但一子二女都是不到十岁就被送去欧洲念书完全没受牵连。第二任妻子在生下女儿的第九年车祸丧命，女儿因此憎恨父亲，大学毕业嫁去内地，声明跟叶家脱离关系。第三任妻子叶恒芝年纪相差近二十岁，结婚第三年生下幼子，却在结婚第六年与叶恒芝离婚，带着孩子加拿大，多年没有任何联系。
INTERPOL为了五年前的案子对这些人全都做过调查，附件中还配了照片。目前叶家家主便是叶振远的儿子叶峰，一面守着叶家没有涉黑的外贸生意，一面靠自己所学专业建立两家投资公司，在大中华区投资圈算小有根基。这位叶先生跟乃父乃祖颇不相同，生意做得规规矩矩，连小打小闹的违规避税都没出现过，唯一一次不良纪录是报关时税则号报错被罚了五千块。
这在从小耳濡目染父母“关系经营”的方天杨看来，未免太干净了。
次女和小儿子因为确认没有涉案着墨不多，都过着正常本份的普通人生活，照片也是多年前的旧照。
叶峰的两个妹妹都比他小七八岁，一个学艺术的据说是在自己创业，还有一个在德国学医还没毕业。都与案件无关，近照欠奉，只有兄弟妹三人少年时一线合影。
若是苏迪没事，以他的身份倒可以找个由头去会一会这个叶峰，方天杨想着，不由得又朝诊室望去，瑞又进去半个小时了，怎么还没动静。
方天杨正起来再倒杯咖啡，手机响起，暗钉子发来一条视频。
屏幕处在一个偏下往上的视角，似乎是摄像头挂在了什么地方，一过人会碰到晃几下发出扑嗽的声响。屏幕左半边被一棵发财树的叶子挡着，不过能看得清发财树那边的人。其中一个面对屏幕的是谢瑾，另一个侧后背对着屏幕，短发但看不到脸，依身材判断，应该是位比较圆润的女士。
两人相谈甚欢，声音却很小，这个距离之下勉强能听到一两个字。
视频只有不到一分钟，暗钉子在信息里说，谢瑾身边跟着个人，看样子像是专门在保护他，所以不敢靠得太近，不知道他们聊了些什么。另一位梁宏则从早上开始就一直在展览现场没有离开，没发现什么异常。方天杨回复请他们继续观察尽是纪录，直到他回去为止。
“七儿醒了，”诊室的门打开一条缝，瑞露了半边脸又退回去，方天杨马上跳起来推门而入。
那时他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谢瑾对面那位女士侧脸莫名很眼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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