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文：楔子一，楔子二，一，二，三，四，五，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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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直至周六晚上，加完班健完身，躺在床上扛失眠的时候，苏迪脑子里还在回闪他和林绥的见面。老天似乎特意关照他，林绥和叶紫抵达咖啡厅不到五分钟，叶紫的手机便响起来，接完电话的叶子几分为难几分歉疚地对着林绥耳语，又向苏迪说抱歉，拿着车钥匙离开了。

这是苏迪没预料到的走向，他确实是这么期待的，真的实现他的第一反应是不知所措。那种感觉很陌生，似乎有很多年不曾有过。心跳加速的时候不能猛灌咖啡，只好大口大口喝水。

隔着玻璃杯看林绥。

她放下手里的马克杯，热巧克力。她喜欢吃甜食。她穿了件橘色的宽大亚麻T恤，浅橘色从领口向下逐渐加深，如同火焰却不炙烈。咖啡厅里放着帕格尼尼的随想曲，阳光落在她的侧面，嘴角微微一弯，显出一种烛影摇红的温暖静谧来。

他们都聊了些什么呢？

当然有聊艺术。因为苏迪望着她被小火苗簇拥着的笑容，突然道：“你这样坐着，很像一幅画。”

“哦，苏总也对画有兴趣？”

“不敢说有兴趣，在学校的时候被朋友硬拉去看过几次艺术展，有些印象深刻的就记住了。”

林绥对这个话题舒适度很高，身体微微向前倾，嘴角仍是弯着，道：“那苏总觉得，我像哪幅画？”

“美国画家马克·罗斯科有一幅《红上之红》，我在D.C.第一次看到时很惊艳。”

林绥的眼底有流光闪过，“马克·罗斯科后期的色彩系列都不错，不过，我更喜欢《绿色和栗色》。”

“我只在展出时看过那一幅，画面非常大，半面墙壁，视觉上特别震撼，但情绪又不会因为红色张扬就激动，反正能平静下来。”

“有人说，罗斯科在用色彩表达等待。”林绥看着苏迪。

“等待和希望，人生的全部意义。”苏迪也看着林绥，他不在乎自己的目光是否过于灼热，他只想更多欣赏她的美。

“刚刚你提起画，我以为你会说莫奈。”林绥在对视里妥协，垂下睫毛又靠回沙发背，两手按在身侧，纤长手指陷进软弹的布艺沙发垫里，“之前跟人聊画，多半都会先聊起莫奈来。”

苏迪也坐直，道：“也有道理，论温暖柔和，也没人能及得上莫奈对光线的把握。何况，莫奈广为人知，很容易聊下去。”

“那苏总不担心马克·罗斯科会聊不下去吗？”林绥将胳膊肘搭在靠垫上，托着下巴歪头看他。

苏迪转转手中的杯子，道：“说的时候没想这么多。”他说的似乎漫不经心，林绥却从他卷起来的唇角里读出丝宠溺来，心头被暖到一瞬。

“苏总今天来，不会只是要谈画吧？”

苏迪将两盒小样放到桌上，道：“当然不是。这是我们计划在夏末上市的新品，也是我们这次合作需要主推的产品。”

“咦，上次的样品不是推广款吗？”林绥眉峰轻轻向中间耸起，苏迪又想起他们第二次偶遇，那个小画廊里的流光。抛开他们漾着酒意的初次邂逅不谈，林绥给苏迪的印象有两个字：静，暖。

因暖而静，因静而暖。

林绥见苏迪像是陷入沉思的样子，没有催促他，而是端起自己的饮品品尝起来。

苏迪被她放杯子的动作牵引着回过神来，道：“上次的样品是借了欧洲一款小众香水的配方稍加调整，主要是为了筛选Vendor。”

“哦？怎么讲？”

“我的产品设计师要求的，他有很多奇怪的习惯，有时候会给自己研究的配方画画。上次那款其实是他某天一时兴起，以一款已经停产的香水配方为基础设计出来的主题香型。你给你出模特图与他最初的概念画很相似，”苏迪道，“他说，你一定是个心思非常细腻的人，因为你抓到了香气的感觉。”

林绥笑得有丝赧然，轻声道：“谢谢。”

苏迪垂下眼，做出一副注意并不在她身上的姿势，却将她耳轮泛起的殷红收进视线里。他打开盒子，取出样品瓶和闻香条，喷了两下在尖端，甩两下递过去。

林绥接过闻香条，闭上眼睛，将小纸条在面前慢慢地晃几下，缓慢地深吸一口气：“干净，冰凉，野性……完全没想到的香气组合在碰撞，”林绥睁开眼睛，目光里还带着些迷离，“灵动里带着某种危险的感觉，很奇妙的体验。”

苏迪呼吸抖地一窒，心头升起酸胀感。他突然有点后悔带这个样品过来，虽然是一款适用于大多数场合的男香，但尾调里添加了动物香料作为定香剂，撩拨下情绪做个小助攻并不是难事。

一阵急骤的琴声打断了苏迪的胡思乱想，是他自己的手机。苏迪说声抱歉，接起来，却是广告电话，他听了大约一分钟，趁对方停下来的空档匆匆道：“抱歉，我没有兴趣，谢谢。”

挂掉电话，林绥将样品和闻香条都装回盒子里，香气淡了，空气里留下一点点余韵不足以营造暧昧氛围，苏迪也恢复到正常公事状态，“这款品名和基础文案要等到成分审核结果出来、拿到备案号才能确定，最迟下周二会发给你。”

林绥似乎还沉浸在方才的香气中，好像并没有留意他在说什么，而是侧头望向窗外问了一句：“快12点了，要不要一起吃个午饭？”

从二楼咖啡厅移步到一楼餐厅，因为半路上苏迪一句“我觉得你的耳环很适合你”将话题引向《戴珍珠耳环的少女》，从维米尔聊到雷诺阿，再聊到达利，接着转向先锋派电影，一条名叫安达鲁的狗和罗拉快跑，提克威和吕克贝松，于是两个人一顿午饭吃到下午两点多才结束。

分别时，苏迪自不必说，林绥心里竟也生出些不舍之感来，这对她来说可是新鲜得紧，通常情况下要她跟人聊到这种程度，起码也要认识两三年以上吧。

她和苏迪，相识不到两星期，很神奇。

所以其实聊不聊得来跟相识多久并没有什么显著连系，更谈不上正比反比。有人也一见如故，也有人相识一生看不到彼此真心的模样。

而苏迪的飘飘然状态则一直持续到去接方天杨的时候，整整七天宁馨都觉得自家老板像个游魂一样，却又是个很有激情的游魂。这七天苏迪都特别忙，忙到他满脑子想着要给林绥打电话根本抽不出时间，好不容易文案确认下来要发邮件想多写两句，宁馨就等在办公桌前准备随时拉着他去会议室，只能直接点转发，在默认签名上方加上个FYI就发送了。

除此之外还能有印象的就是跟两个快消主流平台的负责人见面。合美意的合伙人说是要出差提前了见面时间，于是苏迪在周二晚上与合美意的合伙人高苗共进晚餐。

要说快消品行业，从业者并没有很明显的性别差异。可到了美妆类目里，像苏迪这样的就成了珍稀动物。高苗是个非常典型的从传统渠道代理转型过来的老江湖，微胖却很利落，眉峰间积着多年做渠道攒下来的精明，笑容里带出转做互联网被高效洗礼出来的干练。苏迪觉得她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简直连骨头里边都扫描过一遍。苏迪架了一脸谦卑惶恐上来就以菜鸟自居，将她奉为前辈各种请教。高苗也不客气，很是指教了一番。后面谈到具体合作，提出来的条件也颇令苏迪意外：合美意承诺包销茵泉2-3款新品，前提是这几款产品必须给到合美意独家，最好能外包装直接标示。

据苏迪所知，合美意的包销条款在其经营的所有品类里只放给国际大牌，而今能对茵泉提出，算是给了旭宸莫大的面子。但苏迪并没有答应，而是十分“为难”地告诉高苗，因为自己才刚接手茵泉，独家款这么大的事自己不敢擅自拿主意，需要回去请示二哥苏诚。

高苗当时的表情是唇角微微挑动，然后又恢复而正常状态，说他们每年扶植品牌的名额有限，让苏迪尽快做决定。

尽管条件诱人，苏迪确实也不敢马上应下来，因为他知道，合美意所有对外合作的都只签代销合同，也就是说，明面上是包销，可库存风险还是茵泉的，如果合作结束销量达不到预期，根据代销合同，合美意可以退掉所有残余库存。

当然，独家合作可以得到更多流量倾斜，但核心数据在人家手里，目标人群匹配度到底能达到多少茵泉无法掌握。而对于天美意的运营来说，他们的KPI来自于整个子品类而不是茵泉一家的产品，就算茵泉不走量，库存还能退，他们没有任何风险。

不公平却很无奈的生存现状，苏迪必须谨慎考虑。

周三与Loyogo的洽谈则完全是另一种风格。

Loyogo的运营VP林其绝对称得上是各种意义上的美人。五官本就精致妆容又刚刚好，身材匀称衣品绝佳，声音优美语速优雅，皮肤和头发都护理得十分得当，一看就知道是个对自己有着非常高标准的现代女性。

苏迪对林其的第一印象非常好，表面看起来似乎他留给对方的第一印象也不算太差，午餐进行得非常愉快，并不只谈工作，还聊了很多闲话，主宾相处甚欢。末了回到工作内容，Loyogo开出的条件明显比合美意更诚意十足：经销合作，入库结存，完成60%销量结全款。

苏迪原本已经打算口头先应承下来，之后交待Claire跟进具体合同条款和流程，但这时出现一个小插曲，让他改变了主意。

当时是接近下午两点钟，他们的Lunch Meeting订在位于两家公司中间的一家私房菜的小包厢，很适合谈工作。林其正在跟苏迪说明付款方式，苏迪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下，苏迪分神瞄了一眼，是宁馨。

宁馨从不会在苏迪外出开会时打扰他，如今会发信息过来，想必很急。苏迪向林其说抱歉，出去给宁馨回电话。

是一笔需要当天打给供应商的款项，苏迪走之前忘记在订单合同上签字。款项涉及金额比较大，需要去银行转账，合同上没有苏迪手写签字，财务无法操作。苏迪请宁馨马上带着出纳将订单合同送过来，他签完字直接去银行办理。

大概20分钟后，宁馨带着财务部的Lora来了。签字不过几秒钟，偏巧此时林其也从包厢中出来去洗手间，苏迪礼貌上走个形式，介绍林其与宁馨相互认识。

谁知宁馨见到林其那一瞬间，表情竟然走了形，僵直不说话。林其也愣立当场，苏迪夹在中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过了老半天苏迪决定要提醒宁馨再不去银行可能会耽误汇款，拍了她一下。宁馨才如还魂一般长出口气，罕见地绷着脸转身离开。林其回过神来，则匆匆返回包厢拿了手袋，向苏迪道歉并道谢而后径直走了。

周五下午，当苏迪接到方天杨，回城路上，苏迪跟方天杨说的第一件事情，便是这个。

宁馨与林其认识，而且，应该还很熟。

“那有什么关系？”方天杨不太明白，就算宁馨跟林其真的有私交，也没有义务一定要上报这件事。

“她们认识也好很熟悉也罢，那都是人家的事。关键点在于，昨天晚上下班之前，宁姐来问我是不是要跟林总合作，我说她家的条件很有诚意我正在考虑，她沉默了半天说了句，如果不是非合作不可，还是别合作了吧。”

“啊？你没问她什么意思？”

“宁姐说完就走了，今天上午她去商务局办事，我出来之前还没见她呢。”

方天杨皱眉凝思片刻，两肩一垮道：“我时差还没倒过来，头疼不想动。苏老板，能不能等我睡饱了满血复活咱再谈工作？”

苏迪看看他眼底隐隐的青色，笑笑道：“知道你不爱吃飞机餐，都给你订好汤了，这就是回我家的路。”

“喂，不是说好的五星级酒店吗？居然让我住你家？我这么高寄人篱下会驼背的……”方天杨放倒椅背，两条无处安放的大长腿几乎要翘上仪表台。

“哎哎你差不多得了，我可不想再被吊销驾照……还五星级酒店，我现在是个半创业状态，一分钱掰成八瓣花，哪有钱供你住五星级酒店？”

话说完再转眼瞧，方天杨已经睡着了。苏迪无奈地摇头，将车速慢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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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要出门，熬夜赶完这一章，日常  @唐九省 @有狐 @陌陌  @高小猫  @khakibab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