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盘锦豹子》,《昙花、鹤和鬼火》,以及《有雪》

 文/ @有狐 


去年十一月,我无比激动的推荐了班宇的《冬泳》,今年的十一月,我还在读这本书。这本书里每一个故事都是好的,选一个脱口而出的,大概还是《盘锦豹子》。

我喜欢这种特别克制的短篇小说,几乎不进行任何的心理描写,全靠故事和语言本身推进,文字简而不俗,语言的节奏非常有速度感,不在场景里停留,却时时刻刻动人。

这种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太会讲故事,或太会锤炼文字。

班宇真的是我这几年看到的短篇小说写的最好的青年作家了吧,简洁有力,特别特别好。

 

比起长篇小说,我个人对短篇小说要更青睐或是更熟悉一些,说起短篇好的,就又跑去看了汪曾祺。


汪先生老早就知道自己是个短篇写的好的人吧。深深知道自己更擅长“一瞥的艺术”。从不因为别人的鼓励和赞美甚至怂恿就去写史诗巨著,更不会因为别人说他写的“不过遣兴之作”就故意不写或是去写,说到底,完完全全的了解自己,知道自己,知道自己的边界,知道自己有多好,坦然面对自己的不好,也坦然面对自己特别的好。

我们月月写作业,夜夜都读书,讲真,好多时候,一本书,真的那么多话让你讲出来吗?

书要怎么读?打开来,先提练思想中心?人物、观点、态度,输出什么东西,接收到什么信号?是不是要拿个本子三纲五条的列出目录?

倘若真是这样,那怕是一辈子都读不好这篇儿《昙花、鹤和鬼火》

汪先生的书我读的很早,小学开始吧,跟老舍先生的书一起读的,当时其实不懂,就是瞎读,现在回过头来想,汪先生真的是杂学底子太好,也太自知。文章写的手紧脚紧,场景可以细致,铺的开,感受多一句都不给你,全部收的利落。

 

苏小姐开了《有雪》,在群里吐槽码字的辛苦。

先说下,我对亲近的人格外苛刻,对不熟的人特别温柔,是个毛病。但我也有自洽的说法,对不熟的人温柔真的是因为不关心。说的再恶心一点,菩萨低眉,要渡一渡你的时候,不是菩萨慈悲,是菩萨无所谓,谁都行,都一样,“佛的很”就是这个意思。

 

《有雪》还有最后结篇一段就完了,这个故事写的,优点缺点都很明显。

先说缺点,苏小姐起手就开始纠结年代背景、时代特色、方言、环境……一系列,都是这篇文的缺点所在。越是细致的地方,越不好看。(先讲重话!也是气话吧)

怎么讲呢,就是气她非要往坑里去。

 

讲真,《有雪》的前两个章节,我真的是读的又气又喜。

喜欢是因为,挺久没看苏小姐拿这种清丽的笔调写东西了,怎么讲,就是工笔细描、仪态姣好、又娇又憨的样子。气是因为,少个性,少风采,难见性情。作者的注意力不说十成十吧,起码八成以上拿去研究“唉呀,这个小贩的语气词对不对?他是从四川来的还是湖南来的,他坐船来的还是走路来的?”“唉呀,历史上的这一天,刮的是八级风还是三级风呀?”

你写的这么无癖无疵是什么情况?

一个短篇,自己也说了,想写些不一样的,那这般不痴不顽的,那一缕魂哪儿去了?

 

写一个自己没有亲历过的年代或是环境,为了真实严肃的复原而查阅大量的资料这一点是万万没有错的,也是珍贵的,这是一个讲故事的人的或者这是一个写作者难能可贵的素质,那同样的,一个讲故事的人的或者这是一个写作者也该具备的另一项重要素质,就是把这看来的素材,“化”到自己的故事和作品里。

怎么是“化”呢,我觉得和描写的态度、表达的方式甚至语气都有关系。

我在《有雪》的开头几段里,感受到的是扑面而来的化不开,“看吧!我查了很多资料的!你去查,查出来我写的不严谨就特么算我输!”

我:????

 

短篇难写吗?难,特别难。我觉得短篇更考验一个作者对素材的甄选、对语言节奏的把控和对文字的锤炼。因为短篇,没有那么多的时间让你去闲笔,没有那么多的空间让你去无意义。短篇的每一个字,每一个标点,都是用来表达的,都是需要去服务的,都需要你拼尽全力的去“漫不经心的自然。”

什么是漫不经心的自然,就是你明明花了很多很多时间,费了很多很多心思,可是你在表达的时候,仍然需要克制需要控制需要舍弃。创作是创作,创作论是创作论,讲故事就要专心,收起一切小心思,熟练的读者会一把抓住你藏不好的尾巴。

 

《有雪》好看吗,好看,好看在人物上。

讲真,(又讲真了),苏小姐的文我看过那么多,评也评了不少,但我对她真的特别苛刻,几首没有夸过。夸都是夸写文的态度,几乎没夸过文笔和文风。

但是《有雪》这篇,真的有好几处小地方戳到我了。

具体是哪里我就不说了,我怕我说了,苏小姐又执着起来了,我虽然非常推崇这种创作上的“自知”的魅力,但也总被那些“不自知”的真诚打动。

结尾了,是你最近写的里面我印象比较深的了,就是感觉“卡”一下,然后搭的棚,起的景全都盖上白布了,但是这两个人还站在那儿,能让看到的人记上好一阵子。

其实说来说去,苏小姐最近写文所有问题的症结还是三个字,“不自信”。明明性格上很飒的一个人,写起文来却犹豫。可能是对自己的风格或是对自己擅长的领域一直不太确定,(说实话,我也不是很确定她到底属于哪种风格),她是非常稳定的写作者吧,没有特别明显的短板,也没有特别明显的个人标签。早些年的时候,她也喜欢写一些热烈汹涌的故事,写那种一唱三叹,缠绵不绝的情绪,但比起这类文字,我其实更喜欢读她细腻沉着时的产出,怎么讲呢,就是那种踏踏实实建立在明白上的人情人世。

当她蓬松一点的,毛绒绒的去写一个人,写一个场景的时候,我真的读的心都痒了。

 

苏小姐近两年的创作风格更接近类型小说,我觉得她一直在努力寻找或是打造个人风格,这一点上我并不能提供什么有意义的思路,其实过分鲜明的个人风格,发展到最后往往会沦为一种特别容易偷懒的技巧,如果这么想,个人风格也并没有那么重要吧。

风格这东西,怎么讲,熟练的写作者都会有,每个人都会有,就像是兵器一样,有人拿刀有人拿剑,它本身并没有高低好坏之分,关键还是看拿着他的人,到底如何出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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