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参加 @患野 【爱情也是这样】搞事联文。极冷CP,BE预警。

特别感谢故人兄@一路到底孟子敬 耐心为本文历史背景和出场人物提供意见和建议,小弟写篇同人能得到故人兄如此大力支持,实在感激不尽,临表涕零,不知所言……

以下正文:传送门看上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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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不分明的眼泪如花朵般开放


再见是在两年后,岳振声再次来到青岛,在中山南路百乐门舞厅后的旅店里落脚。这次与上次不同,他需要尽量避免暴露身份,只以友人名义将南先生接去天津交给冯司令的人便了。与交通员接上头后,得知南先生的船擦黑进港,港口另有人员接应,尚有两个小时的时间,便是等。


任务第一要紧,纵使心中想着去那校园里转一遭想得万般焦躁难耐,却不可能成行。


眼见夕阳转暗,他检查好武器和弹匣,向港口出发。


在与南先生握手的一刹那,心头警兆突起,左手拉过南先生护进怀里就地一滚,右手拔出枪来向后方射击。两边同时有枪声响起,东边货箱后有两个便衣特务倒了下去。岳振声低声对交通员说完“不能留活口”之后,才感觉到左肋下的疼痛。


枪战持续了有七八分钟,不断失血让岳振声十分晕眩,他咬着腮肉支持灵台清明,无论如何要护南先生周全。直到交通员趴在他耳边说都解决了,他才昏过去。


醒来时,他躺在一个干净斗室里,一床一桌一椅,墙边还立着一个手工打的书架,参差摆满中文书外文书,看得岳振声眼晕。旁边墙上挂了幅字,那行云流水的笔迹,莫名让岳振声觉得熟悉。


心口的热跳漫上来,熟悉的慌熟悉的紧张熟悉的指尖发麻,两年里梦中辗转无数次的那人眉眼晃着,鼻梁隐隐泛起酸意。


是他,是他吗?


“你醒了。”是他。为什么是他?


岳振声想要起身,左半边身子的疼痛让他瞬间清醒。


“我——今天几号?”


“16号,你睡了两天。放心吧,南先生我们已经安排送到天津了,你的伤还得休息两天。”刘承志在椅子上坐下,将交通员小陈从旅店里取回来的手提箱也挪到床边,岳振声伸手能够到的地方。


岳振声侧侧身子,身上的棉布搭子有点紧,勒到了伤口,惹他皱眉嘶地一声。刘承志见了,帮他把枕头垫起来些,又道:“你的外套沾太多血我给处理掉了。”


岳振声一直低着头不说话。他不知道要说什么,眼前是他最想见的人,却是他最意想不到的见面方式。


刘承志淡淡笑了笑,突然伸手自桌子抽屉摸出一支烟来,夹在修长的指间,靠近岳振声道:“借个火。”


岳振声浑身一震,声音完全哑了,“我不抽烟。”


“不抽烟不能带火吗?”


“不抽烟带火做什么?”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你,你,你是——”


“岳振声同志,我是国立青岛大学地下D支部书记刘承志。”刘承志向他伸出手,他又一次像中了魔咒一样,只是这一次,并没有轻轻一握就放开,而是紧紧握住,不让人撤出去。


他心里积攒的那么多言语,此刻竟没有一句能说出口,这是他每日心头念着无数遍的人,这是他的同志。


“承志,同志,”他语声带出几分无法控制哽咽之意来,“我,我,我好想你。”


刘承志的目光一直落在他的脸上,另一只手伸过来,覆上两人的交握,竟轻轻地叹了口气,道,“我知道。”


惊喜来得如此突然,几乎将岳振声震得三魂丢俩七魄散尽。他难以置信地抬头,望进那双日思夜想瀚如星海的眼,“真的?”


没有犹豫地点头,“我想我也是疯了。”


岳振声顾不得伤口作怪,两手托住近在咫尺的脸吻上去。不再是推拒和挣扎,青草气息的唇舌回应着他,让这个海风浸润里的初夏之夜变得无比热烈。疼痛无法阻止他为指尖下轻微的战栗而沉迷,这是他顶礼膜拜的身体,这身体里是他汲取生命的原始森林是他灵魂驰骋的广袤荒野。


听那黑夜的呢喃如何被掏空又被填满,那柔软的空间如何被劈开又被糅合,他们旋转他们探索他们掠夺他们品尝,一条河的奔涌与漩涡,一朵花的盛开与凋落。


“……

箭承受弦

在绷紧中弹射

比它自己生存得更久

因为无处能停留

……”


在他们灵魂贴得最近的瞬间,一滴泪从刘承志的眼角滑进岳振声心里,在那儿刻成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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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我们从未拥有,一天也不曾拥有


指间烟燃尽,手指灼痛让岳振声回神。


“岳老弟,这回的样品您看还满意吗?”宁春霖递过烟灰缸来接岳振声指间的烟灰,有点拿不准这位北平来的军爷一直不说话是个什么谱。孙大麻子虽然说这两年一直被排挤,可听上头的意愿还是要拉拢占的盘面更大,如今孙大麻子派出心腹来青岛找沈成章接洽,接待的差事自然要落在他这个贴身秘书身上。沈成章的意思,买卖正常做,话得留下活口儿,万一转脸蒋委员长要向孙大麻子卖好,他们可不能夹在中间两面不是人。


所以宁春霖这回格外上心,博福斯山炮弄足24门,还给他搞到两门九二式,价格也没虚开,照着常规价格折下去两成,是要返给岳振声酬谢跑这一趟的辛苦,这要还不满意,怕不是要故意找麻烦吧?


“宁老哥啊,您这货我还能有啥不满意的,我这就是担心,身上带的料不够,换不走您这么多好东西呀。”岳振声笑笑,言语诚恳,倒不是着意想砍价。


宁春霖听这话风便笑了,“这好办,只要货满意,钱的事都不是个事。我等会儿就安排下,老弟看看时间随我去验个货,走哪条路回北平老弟一句话,做哥哥都给你安排好。”


“时间随您做主,我这也得去向司令请示请示,不能让老哥太为难。”岳振声站起身来,整了整前襟,抬手看了看表。


“老弟客气,这样,明天晚上你别做安排,我做东,咱们龙凤楼上喝酒听戏去。”买卖合了沈成章预先开的条件,宁春霖自然开心顺意,也站起身来准备送客。


“既然老哥盛情,兄弟恭敬不如从命了。”


两个一路说着一路往外走,正走到门口,就看见小谢在隔壁办公室外团团转,一脸惶急。


“怎么了?”宁春霖一副不把岳振声当外人的姿态,问小谢。


“宁哥,那个王会长又来了,说是在门口看见市长下车了,说什么也要见市长。我又不能叫警卫硬轰他走,这如何是好?”小谢到底年轻,碰到两头不能招惹的事就麻爪了。


“王会长?王满仓吗?他来做什么,他是总商会会长,市长等闲都不上硬话,你还想轰他出去,你小子不想混了。”宁春霖皱着眉问。


“宁哥您这几天忙外头还不知道呢,卢局长手下的人抓了王会长家那个养子刘承志,说是都查明白了,签字画押实打实的GCD,别说他是商会会长了,就算有北平吴司令那条关系挡着,沈市长也不能过问啊。”


后面宁春霖再跟小谢说了什么,岳振声一个字都没听见,他的整个心神都被“刘承志”三个字占满了。


一夜缠绵渗入血肉刻进骨髓,他从没曾想到自己刚刚回到赤峰就得跟着整个队伍开赴大西北,而这一去就是四年。


四年,蚀骨相思灼人心。回到北平他便想尽一切办法要来青岛,终于等到这个机会,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去想如何告诉那人自己来了的消息。


岳振声呼吸变得困难,巨大的疼痛劈头盖脸砸得他几乎站不稳。被捕,实打实的GCD,他暴露了身份,此时,此地,如何是好?指甲掐进手心里,牙根里全是铁锈味,他用尽战场里磨出来的所有意志力站稳身子,沉声说道:“既然老哥还有公务要处理,兄弟就先告辞了。”


“哟,怠慢老弟了,失礼失礼,明天晚上六点我安排车子来接老弟,还望老弟千万赏脸。”


“老哥说哪里话,老哥安排小弟一定遵命。老哥您先忙,我自己出去。”岳振声顾不得仍扬着手说要送的宁春霖,大步跨出市政府的大院,招辆黄包车报出酒店名字。他知道自己脸色一定惨白如纸,绝不能再做半刻停留。黄包车在拐角躲开一辆斜停的汽车,有个看来有些风霜的女人正坐在车里掩面哭着,车外马路沿上坐着的男人垂着头,用肩膀支楞起个大写的无力。岳振声认得出那男人,正是刚刚说过的商会会长王满仓,是刘承志的养父。


岳振声眼神扫过去,不敢稍作停留。黄包车一路快跑停在酒店门口,他丢给车夫一块银元,用发抖的声音请他去替自己到对面买一份昨天的报纸,找零全都送给车夫,他拿上报纸,上楼时几乎连滚带爬。


他在房间里等着,控制不住全身颤抖冷汗浸透,他以为自己会流泪,然而眼眶是干的,喉咙也是干的。他去倒水,水流了一桌子。他放下壶,贴着桌子坐在地上,眼睛盯着水一滴一滴往下落。


茫然无措。


敲门声像是自遥远的天际传来,两长一短敲了三遍,再无声响。岳振声努力了好久才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来:“谁?”


“送饭的?”


“什么饭?”


“卤煮焦圈糖火烧,炒肝面茶豌豆黄。”外面的声音不高,将将听得清。


岳振声缓缓地站起来,托着发麻的腿挪到门口,打开门栓,进来的正是他一直相熟的交通员小陈。


“你——”小陈看到他的样子,本想询问,却突然明白了,轻声道:“你已经知道了。”


岳振声木然地点头。


两个人相对沉默了半晌,岳振声才问道:“组织上什么安排?”


小陈摇摇头。岳振声知道这必定是刘承志本人留下的指示。


“没有营救计划?”岳振声嗓子哑着,他想嚎哭一场,然而不能。


“承志哥要我们发誓一定服从命令,全体保持静默。”小陈的眼泪砸在地上,岳振声看着地上那一圈晕湿,突然说不出地羡慕。


是的,无法营救,不能营救。舍一子保全局才是标准操作,任何营救行动都只会让更多人暴露,青岛地下D组织的保全才是关键,大罢工的成败才是关键。


联合抗日重于泰山,个人生命轻于鸿毛。


可这片鸿毛是岳振声的整个世界啊。


如果我是烟,你就是火,没有你我还剩什么?


“岳哥,你能不能,你能不能想想办法救救承志哥?”小陈祈求的话说出口,却连头都不敢抬,他知道这只是无望的安慰,他们不能去救,岳振声更加不能去救。


“我,我尽力。”岳振声无力地应着,任小陈退出了房间。


他尽不了力,他恨不得自己是什么都不懂的楞头青,子弹推上膛就去劫狱,若不能救出来他来便与他死在一起。但他不是,他是久经沙场的战士,他是十年中|共地下D员,他懂规则守纪律他得保全身份他要纵观大局,他什么也做不了。


捱过一夜,岳振声已不再发抖,他神色如常与宁春霖去黄岛废港里验过货,安排人送走。回来便改了装束,混在一群黄包车夫里守着警察局门外,他身量高不敢起身,只在马路边上蹲着。


事办完,只有这一天,岳振声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只想离他近一点,哪怕,只能远远看一眼。


他看见王满仓带着那日车上的女人,还有位年纪更轻的女子一起进了警察局。那个姑娘,想是他们玩笑间提过的表妹吧,眼一样也红肿着,满是失了亲人悲痛绝望。过了很久才出来,两个女子相扶持着哭得不能自已,王满仓双眼通红却发不出声音,只能一拳打在边墙上。


岳振声的心口冰凉地麻着,他知道,这是最后的送别了。王满仓没有开车,出来就抬手,旁边的车夫都不大动弹。这种一看就知道是死囚犯的家属,多半不愿意拉怕沾秽气。岳振声将帽子压到眉毛,抬车拉过去,接住两个女子,年轻的女子眼泪还没有擦干,冲他笑笑,柔声道:“劳您驾慢着点,我姨有了身子经不得颠。岳振声点点头,这是承志的家人,这是从小把他带大的嫚儿姨,她们才看过他,她们是为他流的泪。


岳振声抬起车来缓慢地走着,很平稳。后面嫚儿姨哭得捯气,一声哑似一声地喃着“承志啊,承志,我的孩子……”每一声都砸在岳振声的心尖上,钝痛就从那里开始蔓延,经过身体的每个角落,甚至渗进头发丝里。


她们下车的时候,嫚儿姨仍在啜泣,却亲手付了他车钱,说“好孩子,谢谢你。”


她转过身,岳振声终于落下泪来。


他终于在喷淋的水里痛哭出声,当他擦干头发的换好衣服,内心已平静如一潭死水。时钟敲响六点钟,他的电话响了。


龙凤楼上锣鼓正喧,白老板的《珍珠衫》。


“浮名身后有谁知?万事空花游戏。 休逞少年狂荡,莫贪花酒便宜。脱离烦恼是和非,随分安闲得意。”


如何脱离烦恼?怎么安闲得意?


很远的地方传来一声枪响,他念着恋着挂在心尖上那个人,从此不在了。


灰燃尽,烟散在空气里,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爱情,也是这样。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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