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儿的爹是抗战英雄，嗯……

前文：脑洞在这、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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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不是重逢的重逢】

小牧真的见着范家小少爷那天，下了那年第一场雪。雪不大，地上薄薄一层白，盖不住硝烟燎过的乌黑。

他们从高唐回来，原以为是要支援守城，谁知还不到城外五里，参谋长要他们就地埋伏待命。

眼看着日军114师团在向聊城发动总攻，地上有坦克大炮，天上有飞机扫射。范将军早在五天前便下达了坚壁清野的部署，高阶军官几乎都撤出来了，如今城里的守军只剩下区区几百人，如何挡得住这样的攻击？

参谋长的命令非常明确，司令员要求主力撤出是为了保存实力打游击战，现在任何人上去都是送死，必须等新乡的援军到达后才能反攻。

趴在壕坑里等了一天一夜，小牧身上血都要爆出来，雪花落不到皮肤上就化掉了。天阴着，不知道天亮了有多久，他只看到火光只听到炮声。

城门被炸开。日军像流水一样流进城里，惨叫声一直响到第二天清晨，援军没有来。

聊城陷落。

范将军死了，他把最后一颗子弹留给了自己。

听到这个消息时，所有人都摘下了自己的帽子，在凛冽的静夜里，泪落无声。

“鬼子一旦休整停当马上就会出城扫荡，三岗连哨做好警戒，随时准备遭遇战。”这是小牧得到的新命令。

战乱里，没有时间给你追思缅怀，想要对得起死难将士，唯一的办法就是好好活下去，多杀几个鬼子。不用喊什么把鬼子赶出中国去的大口号，枪口上搏命的日子，能杀一个算够本，能杀两个就赚了。

小牧跟阿贵带了四个警卫兵站第一轮岗。下夜的时候，小牧巡到老林边上，听到树枝被踩断的声音。

他立刻趴低身子，屏着气，终于听到一丝丝喘息声，就在旁边两棵树后面的葛藤窠里。小牧手里的枪上了膛，准备借着树影慢慢挪过去。

谁知他脚下才一动，腰里冷不防便中一拳，拳头这个硬，怼得他呼吸一窒。他听到风声，扭身躲过第二拳，对方却扯住他的腰带借他后退之力一脚别在他的腿窝子里。小牧只觉波罗盖一软，一条腿差点跪地上，他也借力转身，另一条腿贴地扫过去，对方却按着他的肩一个跟头翻到背后，看似纤细却硬实的手臂已绕住小牧的咽喉。

但同时小牧的右手也夹在自己的左肋之下，枪口对上背后人的胸膛。

“咔哒”一声枪栓响，小牧右边太阳穴一凉。

妈的，没成想对家有俩人，小牧心里骂。咽喉让人拿住，脑袋让人拿枪抵着，小牧干脆坐地上——总不能一直对着不知是什么人半跪着吧。

身侧之人声音低沉，向着小牧身后说道：“是参谋处的番号。”这话音有点熟，好像在哪听过。小牧想侧头瞅瞅认不认得，背后那人胳膊收紧低声喝道：“别动。”

小牧心里激灵一下，这声音，更熟。现下他更想回头看看背后制住自己的人。

身侧那人弯腰下了小牧的枪，自己的枪口却还稳稳顶在小牧太阳穴上。

小牧就着雪地反光看见旁边的人也穿着军装，矮下来的半边身子上缠了绷带，还有新鲜的血迹渗出来。看这样子，难不成是从城里出来的？

“你们从城里出来的？”小牧还是问道，“城里还有人活着？”

两个都没说话，沉默在雪夜里显得格外冷硬。

小牧心里突然涌起无限羞愧，他们从鬼门关里爬出来，而自己，却是眼睁睁看着他们陷入鬼门关的人。

“上头命令我们原地待命，”他的胸口全是悲凉的愤怒，“服从军令服从军令，眼瞅着鬼子不能打，我日他姥姥。你打死我吧，我见死不救，对不起城里的父老乡亲，对不起范大帅……”

太阳穴却突然松了，背后的胳膊还勒着，旁边那人却蹲下来，对着小牧的脸，“你是不是姓牧？”

没了枪口的威胁，小牧略动了动发僵的脖子，背后的人没再说话。他于是终于看到了旁边人的脸，居然是参谋处副处长姚郁鸿，他去给参谋长送资料时打过两回照面。姚郁鸿脸色惨白，蹲下来里嘶地抽气，看样子伤得不轻。

“姚处长？”小牧吃惊道，右手习惯性地往额头上一搭敬了个礼，“我是小牧，牧良逢。”

自己的顶头上司汪参谋长跟姚郁鸿不合，小牧私底下听人传过，姚郁鸿是GCD。

“你现在把我带回去见你们汪参谋长，明天早上起码官升两级。”姚郁鸿掂着手里的枪，对小牧说。小牧感觉到脖子里那条手臂又加了劲。

小牧笑了。

“升官？升官顶个毬用，国家都没了，当他娘的屁官。”

“哦，那你是不想拦我们了？”

“拦你们，我也得拦得住啊，你们俩打我一个，我不就只剩下个挨打的份儿。”

姚郁鸿笑了。

“谢谢你。”

“谢我干啥？我出来巡哨时候可不短了，再不回去阿贵要找过来。”小牧往后仰了下头，“兄弟，你放开我吧，我打不过你。”

背后的人没动。姚郁鸿把小牧枪里的子弹卸出来，又从小牧腰带里摸出两盒弹夹，把枪别进小牧腰里，一边做这些一边说，“不是信不过你，小心驶得万年船，你这神枪手的大名在范大帅那里也是挂了号的。我们离开你视线之前，你千万别动。真在这边上开枪你们营地里就算听到也会以为是城里的流弹。这些子弹我会放在林子那头最边上那棵树底下。”

小牧心说老子才不会费劲追你们何必搞这些，但又一想自己要不点头估计背后这位仁兄不会放手，还是不较那个劲了，就点点头。

背后的人马上就松了手，站到姚郁鸿身边扶住他。姚郁鸿的脸越发惨白，被人一扶，半片身子的重量像是都泄了。那人架起姚郁鸿的胳膊环住自己的脖子，向小牧拱了拱手。

他一抬头，小牧就觉得心脏里的血全部撞上天灵盖。

“承志哥，”小牧嘴唇颤抖着吐出三个字来。

那人愣了一下，“你说什么？”声音更是让小牧心惊。小牧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手上刚刚沾的雪渣子刺得眼生疼，这才有点回神，看清那人身上衣服虽然破得乱七八糟还染着血渍，但还是一眼就能知道是青年大队的制服，肩上扛着两杠三星。

他是大队长，他是小少爷。

他是范川。

小牧第一次见范川，可是，看他第一眼，小牧的记忆一下子全被拉回到八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