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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龙十二钗正册之九 雨打梨花】
另一个出自《萧十一郎》的女人。可以说，是风四娘的反面。
人的感情实在太过复杂，大多数说出来完全对立的感情却可以在同一时间在同一个人心里针对同一件事情而存在，所以才会有人说总是在大笑的时候有了想哭的感觉，也会有人在流泪时绽放最美的笑容。
就像对于沈璧君，我一直也弄不清楚自己究竟是讨厌她还是可怜她。从第一次在《萧十一郎》扉页上看到先生的照片我就一直在想，先生所谓的那种“略带讥讽却又无限怜悯的眼神”是否也常常在他笑意盎然的双眼中呈现？如果是，那么于沈连这一对“珠连璧合”的天生佳偶身上落笔时，这样的表情出现的次数一定最为频繁。
只因我也是合上这本书之后才略能想像，讥讽和怜悯这样两种情感如何能统一在一双眼睛当中。
古龙先生有一句话说，女的最怕的不是蛇也是老鼠，而是女人。风四娘在茶馆单只见了沈家马车，便“几乎气破了肚皮”。怕是从那一刻起，风四娘的潜意识里就已经预感到自己失落的结局。
一直不喜欢那种举止优雅的淑女，可能只不过因为我自己永远也做不成那样的矜雅自持。半新不旧的马车，不同的是武林第一美人自车里走了出来，从想像走进现实，从大肆渲染过的传言走进每位看官的视线——
“车厢的门开了，一个人走了出来。
在这一刹那间，所有的人不但都停止了动作，几乎连呼吸都已停顿，他们这一生中从来也未曾见到过如此美丽的人！
她穿的并不是什么特别华丽的衣服，但无论什么样的衣服，只要穿在她的身上，都会变得分外出色。
她并没有戴任何首饰，脸上更没有擦脂粉，因为对她来说，珠宝和脂粉都是多余的。
无论多珍贵的珠宝都不能分去她本身的光彩，无论多高贵的脂粉也不能再增加她一分美丽。
她的美丽是任何人也无法形容的。
有人用花来比拟美人，但花哪有她这样动人？有人会说她像“图画中人”，但又有哪支画笔能画出她的风韵？
就算是天上的仙子，也绝没有她这般温柔。无论任何人，然要瞧了她一眼，就永远也无法忘记。
但她却又不像是真的活在这世上的，世上怎会有她这样的美人？她仿佛随时随刻都会突然自地面消失，乘风而去。这就是武林中的第一美人——沈壁君”
她的美不只在容貌而更重气质。态度安然，举止优雅，放在今日，绝对就是女神。
“她的眼波永远是清澈而柔和的，就像是春日和风中的流水，她的头发光亮柔软，她的腰肢也是柔软的，像是春风中的柳枝。
她并不是那种让男人一看见就会冲动的女人，因为无论什么样的男人看见她，都会情不自禁，忘记了一切。
现在她正慢慢地走了进来。
她绝不做作，但一举一动中，都流露着一种清雅优美的风韵。
她穿的并不是什么特别华丽的衣服，也没有戴什么首饰，因为这些东西对她来说，都已经是多余的。
无论多珍贵的珠宝衣饰，都不能分去她本身一丝光采。
无论多高贵的脂粉打扮，也都不能再增加她—分美丽。”
刻画这个人物，古龙先生用了浓墨重彩，“第一美人”形象跃然。可越是这样，越反衬得后面惹人怜悯，也越发显得嘲讽。
这样一个角色，颜值确实不太好还原。七八版的电影电视里，真的能算漂亮的，也就是范丹凤和朱茵了。
范丹凤的古装扮相，都能直接当手绘的小说封面了
朱茵据说是经典的沈璧君，漂亮归漂亮，只是区区在下的遇见，偏于小家碧玉，少了金针沈家的贵气风范（喜欢朱茵的亲们不要骂我哈，这只是我的个人观感）。
若非说这一版本经典，大概是因为吴奇隆的萧十一郎颇得神髓，以他三十三岁高龄，演一个落拓不羁少年郎，还能演得形似神也似，也难为他了。
说起萧十一郞这个角色来，不管是早期的谢贤、狄龙，还是新版严屹宽，都算过得去。只有2001年TVB那一版，除了向海岚左看右看怎么也跟沈璧君扯不上关系之外，竟然找了黄日华这位四十不惑的憨厚大叔来演萧十一郎，TVB也真是青黄不接没有人了。
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几版沈璧君放在一起，高下立辨。
新版的萧十一郎里的甘婷婷倒是挺美的，不过多少有点妖，看来也不太像大家闺秀。
金针沈家是武林世家，所谓世家，用比较现代的说法，那便不在于富，而在于贵。关于“贵”，现在有很多人都觉得出则豪车，入则豪宅，吃是龙虾牛排，行头上印满LOGO，这便是富贵气象。殊不知，真正的贵族之气，是极讲究规矩的。坐须有坐相，站要有站姿。一举手一投足，都要一定之规，要克制，要含敛。尤其女子，行不露足笑不露齿是最基本的。穿什么衣服搭什么玉佩都有规矩，才不是一身珠光宝气就能当贵族。
“她很小的时候就懂得，一个女人若想做人人称赞的好妻子，那么在自己的丈夫朋友面前，面上就永远得带着微笑。有时，她甚至笑得两颊都麻痹了……她本不想问的，但有时“不问”也不礼貌；因为“不问”就表示对丈夫朋友的事漠不关心。”
这种小小的细节，就是修养，有时候也可以叫做情商。修养，可不是花钱能买来的，那得经过多年的辛苦训练才能养出得来。而正是这种细节处的修养，才是贵族之气
只有世家，才会讲这些琐碎的规矩，上行下效。所以，好家世才会有好修养，有沈太夫人那样的奶奶，必定会有沈璧君这样的孙女了。
按照常理，这样的一个只应天上有的女子，除了学问好家世好人品好相貌好而且武功也是天下数一数二高手的连城璧之外，还有谁能与她举案齐眉呢？
然而世事总是这样，相配绝不等同于会幸福。
沈璧君并不幸福。她与连城璧来自同一世界，有着同样的成长方式，甚至，性格也一样，被动，以至于冷漠。他们用同样一种方式对待彼此，相敬，如冰，于是寂寞。
两个人在一起，并不一定非要互补才可以。可是，两个同样的热情的人，会为彼此燃烧，两个同样的冷漠的人，却会把彼此都冻成冰。
也许正是因为这样，她在第一眼见到萧十一郎时，才会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萧十一郎处在一个她完全不了解的世界里，以一种她完全不能理解的方式生活着。越是不理解不了解就越是诱惑。沈璧君与萧十一郎，都在第一时间发现了对方身上自己没有也从不曾接触的东西，于是身陷其中不可自拔。
那感觉，就像是金镶玉第一眼看到周淮安。如一头小鹿撞入怀中，一池水从此皱，那春心再无法保有惯常的节奏。
山上的小庙里，彭鹏飞柳永南出现，萧十一郎已然知道结局。沈璧君也知道，但是知道又怎样呢？知道也是逃不过的，当感情要来的时候，任谁也无法阻拦。读到这里时我的心里不禁充满悲伤，沈璧君空挑着沈连两家花环，却又不得不面对残酷的现实。“有光便是有影的，有光明面也就一定会有阴暗面”，这句话虽然普通，但也少不得可以当做真理。
我总是想，如果沈璧君只是沈姑娘而并不是连夫人，那么她与萧十一郎的相遇是不是就能圆满？
“门当户对”其实是个真理。并不是说物质上的对等，而是价值观的一致。他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所以相互吸引；然而他们的骨子里又是同一种人，就像两块磁铁，同极相对的时候永远会排斥。
沈璧君与萧十一郎那种一眼间天雷勾动地火的怦然心动里，满满都是那一句歌词：“没什么能阻挡，我对自由的向往。”
对，萧十一郎之于沈璧君，那是成长过程里所从未经历的野性和自由。而沈璧君之于萧十一郎，那是对另外一个清冷高远的世界的别样征服。
野性和自由是不是沈璧君一直求之不得的东西？征服了之后萧十一郎又会怎样处理他们之间的情感呢？即使他们能连手不顾一切，冲破现实的桎梏，是否愿意共同面对未来的那些未知的风险？没有人知道。
即使放在现代的背景。包办的婚姻里，你突然偶遇了那个“恨不相逢未嫁时”的人，你会怎样？
沈璧君的心，一直是动摇的——
“我本来就没法子永远呆在这里。”“该走的人，迟早总是要走的。”
““我会不会为他而放弃那种安定正常的生活，放弃荣誉和地位，放弃那些关心我的人，放弃一切？”她不敢再想下去。”
其实，她还没有这样的勇气。若是有，从一开始，她就不会同意嫁给与自己那么相像的连城璧。
她回到她和连城璧的家，她的感官是这样的——
“在这一刹那间，她恨不得冲进屋里去，投入他怀里。”
若她真的这样做了，所有的一切，都会不同。又或者，她以前就这样做过，那么萧十一郎的出现于她，也许就不会起那么大的涟漪。
看过很多评论，说沈璧君的背叛，说连城璧的可怜。
背叛。刹那的心动……两个月的朝夕相处……小酒馆里挺身而出的相救……
可怜。沈璧君一月当中倒有二十八天是一个人吃饭的，说起来，倒真有点可怜。
“这两个月来，他一直在苦苦寻找他的妻子，一直在担心、焦急、思念，现在，他的妻子竟忽然奇迹般出现在门外。但甚至就在这一刹那间，他也没有露出兴奋、惊喜之态，甚至没有去拉一拉他妻子的手。”
“这是他的妻子第一次在他面前真情流露，失声痛哭。他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因为他根本不知道她心里有什么痛苦，他忽然发觉他与他妻子的心的距离竟是如此遥远。”
没有沟通，没有信任，甚至，没有温情。夫妻做成这样，真是还不如陌生人。
若说起来，便是今日，倒是也有挺多夫妻与沈连两口子差不了多少。
一直认为《萧十一郎》是悲剧，每一个人都在矛盾中挣扎和苦痛，每一个人都能听见自己内心翻滚的呐喊，沈璧君不过是被推到台面上来而已，上了台面只会更加矛盾更加痛苦。
沈璧君的痛苦，也是很多女人过得纠结的根源，不外乎一句话：想要的太多，却看不清自己最想要什么。
最想要的，永远只能选一样。
沈璧君左舍不得沈连两家的名誉，右放不下怦然心动的激情，更来来回回分不清自己对萧十一郎到底是感念恩情还是刻骨爱恋。
“她咬着牙道：“他也许不如你，什么地方都不如你，可是他能为我牺牲一切，甚至不惜为我去死，你……你能么？””
你看，打动她，就这么简单。
可是她从来没有想过，萧十一郎浪荡江湖，除了一己之命，别无长物。他从小被遗弃，无家无亲人，对生命从未多有留恋。像他这样的人，为别人去死，其实比吃饭难不到哪里去。
这倒本也没有什么错，感情的事，从来就没有什么道理可言。沈璧君就是这样被打动了。她觉得，既然这个男人可以为了我命都不要，我也要能为了他而舍命。可是，如果连城璧也能为了她舍命呢？那又怎么办？她要把自己劈开变成两个，一个为了萧十一郎去死，另一个为了连城璧去死么？
这样想来，再去看她最后的那几句话，便觉得有点好笑了——
“沈璧君说得很慢，道：“可是，我还是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我一定会让你觉得满意……””
做为妻子，抛夫舍家为另一个男人去死，难道丈夫还会因此而满意不成？
这也难怪，很多人都觉得，只要最后守住了那越雷池的一步就万事大吉。他们坚持认为，只要我不做出选择，那么就算不得背叛。
殊不知，不做选择本身，已经是一种选择。
当沈璧君决定自己可以为萧十一郎死的那一刻开始，她已经不当自己是连城璧的妻子。
这样的境况，还说什么对得起对不起，实在没什么意义。
所以，我对这个角色的态度，是摇晃在讨厌和可怜之间。对于那些惯常以没有态度作为态度、不做选择作为选择的人，实在提不起什么好感来。
可以说，不管是做女朋友还是做人妻，沈璧君都是个反面教材。有一些夫妻之间的相处之道，若能以她为鉴，也许就可以找到解决之法。
真要外柔内刚，倒是邱莫言，更容易得到幸福。
这一回书，说的是古龙十二钗正册之雨打梨花：沈璧君
有判词云：
落尽梨花春又了，满地残阳，翠色和烟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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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后三钗原本不在正册）
2019-09-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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