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加“楼诚2019高考联文” @烟花笑 

全国Ⅱ卷:请从下列任务中任选一个,以青年学生当事人的身份完成写作。
③ 1979年9月15日,参加新生开学典礼后写给同学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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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信】

致:岳正诚君

见信安。

今日入学典仪非常盛大,很遗憾你没能到场。

燕园比我们在报上看到的相片更美,校长的演讲辞十分精彩,我记录了其中一些词句,待你来时念予你听。欢迎气氛也热烈,四处拉着“迎新”的横幅,据说都出自文学系师兄师姐的亲笔,功力很是深厚。

你我先前担心过的问题均不存在。特别是我们所在的生物学系。接我入寝的是一位77级的师兄,不单是老乡,亦是你们济南人。说来你肯定不信,这位师兄,竟与你我父辈年龄相仿,他若不自承学生,我根本当他是教师。

孟师兄已在农科研究所就职多年,却一直未有机会一展所长。终于等到高考恢复的消息,他同我讲,简直兴奋得辗转反侧夜不成寐,若不能考取自己心仪的学校,很对不起这些年暗暗咬牙不肯放弃努力的自己。

他说起这些时的样子,让我想到你。

你总说你身上背负着三个人的心愿,我其实并不能深刻体会,但你努力的样子,很能激励我。回到中国四年间,若不是遇你为伴,也许我不能扛住这期间那些恐慌和压力,早已央求家人将我再送出去。

孟师兄说虽然考入这所学校已可谓天之骄子,但若胸有理想抱负,则愈加需要对自己要求严格。师兄每日无课时也要去自习,自习室位子十分紧俏,若去得晚了便无处可坐。公共图书馆虽好些,但晚间闭馆时间较早,十点便需关门清场。

新的生活尚未开始,我已倍感压力,真希望你能早日归来赴学,我们能同中学时一样,并肩努力。

言不尽思,再祈珍重。

建舆。

于,己未年七月廿四【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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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信】

致:方建舆君

展君来函,惟愿君一切安好。

很抱歉,假期一同游首都的约定我未能践行。

自考试结束你回青岛后,我便一直陪在祖父身边,直到半月之前。我很感谢,在他离开之前,看到我被北京大学录取的通知书。

我祖父走得十分平安,父亲说祖父终于可以心无挂碍去见故人,我们固然因失去而感到伤心,对于祖父却未尝不是好事。

祖父在最后一刻的确是笑着的。父亲自十二岁被祖父收养,在祖父身边三十年,极少见他笑得如此舒畅。这样想来,伤心之情确实消解不少。

错过入学典仪自然十分遗憾,但这几日来我整理祖父遗物,颇有所获,差可安慰。祖父将他的一切都留给了我。回国之前曾听我父亲说起,祖父临走,曾将故家贵重之物交托给一位可信老友藏于乡下,这才得以留存。那时我真不知道,父亲所说贵重之物,竟全是书。

我记忆之中,祖父避世而居,事农为乐,虽对我念书督促甚严,自己却并不喜欢,偶尔展卷读不过半个钟头便要昏昏欲睡。以这样的印象,我实在想不到,祖父竟藏书如此之丰。

你还记得我们说起大学专业志向时、我曾告诉我为何要选生物学吗?你一定记得,不然你信中不会提及“三个人的心愿”。祖父藏书中有一部德文版的《自然创造史》,旧得发黄,里面边角都写满中文和德文的注解和笔记,德文不必说,中文小楷写得十分清峻工整。这不是我祖父的笔记,必是父亲曾向我提过的“那位故人”。

也许这一屋藏书的主人,也并不是我祖父,而是“那位故人”。

丧仪前日已办理完毕,待我将祖父故家之物收拾停当,便可启程赴京入学报道。若日后学业有所成就,祖父亦当十分欣慰。

诸不具陈。

学安。

正诚,字。

于,己未年八月初一【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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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正诚将匆匆写好的回信装进信封粘好,一路小跑去到巷口交给刘伯,道了几次谢。给刘伯道得要恼了才出来。

回到老宅,他将最后一只木箱搬入书房,四下看看,长出口气。这是最后一箱,全部整理好他就要去上学,再回来怕就是春节了。

不过,昨天父亲告诉他,政府的移交手续都已办好,这个地方,以后就是他正式的家。以后,他便不是参观也不是照看,而是回家。

祖父的家。

他从小就知道他与祖父并没有血缘关系,但这不影响他与祖父的相亲相爱。他跟祖父甚至比与跟父亲更亲。他出生后那几年,台湾经济正好,父母亲事业都才起来,天天忙得不见人影,他的整个童年时代满当当都是关于祖父的回忆。

岳正诚一边想着那时的事,一边着手要撬开箱子。这个箱子最小也最轻,却装得非常结实,四四方方分不清上下,不过有一面四角都打着锃亮的钢钉,岳正诚猜想也许这箱子不久之前曾被打开过又重新封上。

木板之下垫了几层油纸,不知装的时候撒过多少防蠹虫的药粉,这时揭开油纸还闻得到。

油纸翻到最后一层,掉出一个信封,没有封口,表皮空白着。

岳正诚将信封捡起来放在桌上,先去看箱子里的东西。难怪轻,里面只有两本书,一个旧式笔记本,还有一沓已拆封过的信件,以及一个看来有点脏污的粗布包着的东西。

两本书,一本是俄文版一本是德文版,岳正诚不知道是什么书,比之祖父其他藏书看来更旧些,内页边缘卷得厉害,像是带在身边时时翻阅。边边角角也有笔记,字迹与那本《自然创造史》上一样,只是更小更密些,似乎笔墨也不济,常有笔画断掉的情况。

笔记本里也是同样笔迹,中文与德文、俄文混杂,有摘录,也有感悟心得,还有……日记。

信不多,只有五封,上面四封都出自那位故人之手,最后一封写于1937年11月,没有封口,似乎并没寄出,那笔迹岳正诚认得是出自祖父之手,比教他识字时看来更张狂些。

粗布包里,则是两张旧得发脆、字迹将要洇开的证明书,一大一小,小的是党费证明。缴纳人姓名刘承志,落款是山东国立青岛大学地下党支部。而大的,是1929年济南党委就刘承志调任青岛一事发给青岛党委的介绍信。

介绍信下面,有一张又黄又暗的照片,白衬衫映衬的脸容已然模糊,唯有刘海下那一双眼睛,仍闪着清澈的少年气。

于是,在那个薄阴的初秋傍晚,岳正诚伴着那些文字想像祖父硝烟中的一段青春,体味战火里远隔千里互相惦念鼓励的一段挚情。

他最后才打开那个开箱时落在地上的信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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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志,

你好。

很久不曾写信给你,竟不知要如何落笔。

这信原是四年前便想写的,那时我才回来,事情仍是乱得很。那人虽然已经死去,却算得了寿终正寝,且有国家最高机关为他发讣告,领导人为他致悼词。

我却只是个归国华侨的身份,便有十二分不甘,也无法可想。

这四年间,再也想不到我还能碰到一些故旧老友,得以收集到不少证据材料,月前终于得了准信,你的事都澄清了。

领导还批示最高人民法院受理,将于今年底设立特别法庭,专门审理那人、以及另外几人的罪行。

你可知,我见到批示的红头文件,心里真真长舒口气。这一刻,我等了四十二年,终于等到了。

四十二年,你定想不到,我也能这么沉得住气的。

我在淞沪战场学会沉住气的那些日子,我以为我见过人间炼狱的样子,却不知,那时你已身在炼狱。

这许多年,我时常想,我若不离开青岛,你是不是就可以……

你不会希望我想这个,我知道,可我忍不住。

我的字仍然难看得很,无法与你相比。正诚那小娃子读小学那些年,我也发狠要练成和你一样,可每每提起笔,眼前总是你读书写字心无旁骛的样子,心口紧得发晕。

清仁总说我心脏不好,我从不信。我哪还有什么心脏,四十多年前我回到青岛时,心脏就留在那里了。

清仁你记得吧,每年我都要跟你念叨。这几年记性越发不好,总不记得哪些说过哪些没说过。清仁他爹在“戒严令”【3】颁布之前就被扣了,战时动员开始没多久,他妈得到消息说犯了叛国罪被枪决,问她要不要划清界限。他妈妈老老实实的屋里人,字都识得不多,哪受过这等惊吓,哭了几日自行了断了。我托了人悄悄把清仁接到我那里,当自己儿子养着。

后来正诚小娃子出生,小家伙跟你一样爱念书还念得好,他看起书来的样子可真像你。你留下那些,我都藏得好好的,这么些年这么乱也都还在,我全留给小家伙,他乐得蹦高。

你还记得不?30年冬我去青岛找你,你跟你叔染布,你说将来要是不打仗了,就找个乡下地方,有山有水的,种花种草种树。你看了那本德国人写的书,就说倘若再给你机会,就去学那个什么博物学,做个博物学家。正诚那娃子倒随你了,天天就喜欢研究个花鸟虫鱼的,上礼拜通知书来啦,要去念北京大学的生物学专业,是你那时尊敬的蔡老先生曾耗费心血撑起的那所学校,你曾向往的那所学校。

我可高兴,你也高兴吧。

真想让你去看看我在那边乡下种下的树。

要不是从过去我就想办法躲去乡下种树,说不定就跟着清仁他爹一起走了,说不定就能早点见你。

可,老天让我知道了那些事,我既还有这条命在,若不还你个清白,我怎么去见你?

日本人还没被打出青岛,我就知道你竟不是死在日本人手里,你竟……你的理想,你的信仰,你拿生命守着的,最后却将你推向刀尖枪口……我恨那弄权算计之人,他玷污你的信仰,他害死你……

我恨,恨到我舍不得死。

你不信有神,可我心里是信的。你知道吗?那人死在十二月十六日,跟你是同一天。

我听闻他的死讯才匆匆回国,我恨不能亲手处决了他,这个真正的叛徒。

你的污名终于得洗,你的档案终于解封,头一页上领导亲笔题了“革命烈士”,我悬了四十二年的这一口气,终于也能散了。

我觉得,再用不了多久,我就能去见你了。我的心在你那里的吧,替我保管这许多年,辛苦你了。

承志,我很想你。

再见。

振声。于己未年六月廿九【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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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振声:生于1911年,原籍河北滦州,后随养父入籍山东济南。历任国民革命军第二集团军少校参谋、国民党财政部税警第五团中校副团长、国民党保密局驻北平少将督察。曾参加中原大战和淞沪会战,1946年秘密加入中国GonCD,1948年底随残军撤去台湾。1961年与养子岳清仁一家同赴美,1975年冬天受邀回国。1979年8月31日病逝于济南老宅。

刘承志:生于1911年,原籍山东济南,出生当年因父亲被捕随母亲流落青岛,1925年夏天回到济南,1927年于济南加入中国GonCD。1929年底被组织派回青岛重建国立青岛大学Don组织。1937年底因人出卖陷于日军狱中,家人竭力将其救出后却被诬叛变,死于党组织锄奸行动。1975年诬陷他的人离世,岳振声回国后多方收集证据,终于在1979年6月得以平反,追授“革命烈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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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1】:1979年9月15日。

【2】:1979年9月21日,假定方建舆的来信是托人带回济南,辗转到岳正诚手上花了六天时间。

【3】“戒严令”:1949年5月19日,国民党在大陆全面溃逃前夕,刚接任台湾省主席不久的陈诚秉承蒋介石之意,通过台湾“警备司令部”颁布“戒严令”,宣布台湾地区处于“战时动员状态”。

【4】1979年8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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