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常感谢 @梦夜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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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刀剑如烟,笑归尘土(中)


花冲刚进楼口,迎面撞上急匆匆往外走的赵云澜。

“你才回来又要去哪儿?”赵云澜顿住脚步,略偏头像是往后看了一眼,拉着花冲走到旁边楼梯间里,小声道:“昨天的事儿你知道了吧?”

“昨天啥事儿?”花冲愣愣地问道,非常不习惯赵云澜突如其来的神秘主义。

“小声点。昨天田局跟季队配合卧底突击行动,抓了个南美那边来的毒贩,听说来头不小。”赵云澜压低声音道,不知为什么花冲就觉得他很刻意。

“老赵你疯了吧,这不归咱们权限,不能乱说啊。”花冲心里很奇怪,这种行动不都是要封锁消息的吗,怎么赵云澜跟狗仔队搞到限量版爆料一样?

赵云澜挑着眼睛往花冲身后扫一眼,继续道:“我又没跟别人说。卧底同志受伤住院了,我早上去武警总院来着,防护级别够国家领导人的了,不知道这位卧底同志手里有什么惊人的信息。”

花冲简直一个头八个大,“你跟我说这些到底想干嘛,”他看看周围,有点泄气地摇头,“你确定上回受伤你脑子没事?”

“滚,我感慨下不行啊。我听说这位同志之前因为身份暴露不能归队,但一直坚持在调查。”赵云澜长出一口气,语速忽然比刚才慢了,在花冲听来,现在他说话的状态比刚才正常得多。

“他受伤严重吗?住进武警总院还加强防护,应该是能归队了吗?”一旦关注点从赵云澜的古怪态度上移开,花冲也颇觉感慨。“他是属于边防那头的吧?边防那边安排出去的卧底三五年算起步,动不动就是小半辈子耗在里头,想想,挺可怕的。”

“何止可怕,”赵云澜叹道,“每天跟毒贩子混在一起,混那么多年,没有超人的意志力,很可能会守不住自己。选择走这条路,能坚持到归队的,都是英雄。”

花冲往后斜靠墙上,“想想咱们每天碰到的那些事,再想像他们可能碰到的状况,就觉得咱这还真是不算啥。人家都说人生是一个选择题而不是是非题,每一步选择,都能重新定义那一刻之后的整个人生。”

“行啊,你小子,”赵云澜一把拍在花冲肩上,“都成哲学家了。”

花冲一个白眼翻过来,“哲学个P,不都是你招的?你刚刚急着要干嘛去?跟我这儿瞎扯半天?”

赵云澜一拍头,“对,我还有事儿呢,我去趟南城,下午季队要找我你告诉他一声,我完事儿给他打电话。”说完推开消防门就冲了出去。

花冲根本没来得及反应,赵云澜已经跑出楼门了。花冲心说季队找你不会给你打电话吗还用得着问我?一边嘟囔着一边也推门出来往档案室那边走。

走几步感觉不对,回头去看楼梯间的门,

“为什么我刚刚觉得那里有个人?难道是错觉吗?”花冲想着。

当花冲转过拐角,听到档案室那边传出对话声,楼梯间旁边小储藏室的门开了一道缝,一个人影闪出来,消失在楼道的阴影里。



季白暂时不会有时间找赵云澜,他在等贺涵。

昨天得到田丰的行动通知之前,他正和赵寒在查沈巍所住小区的保安监控。

得知唐劲出事时,季白得到通知要马上保护他的家人,也就是他女儿唐果。

可直到这时他们才发现,唐果失踪超过24小时了。季白将她可能出现的所有地点都列出来,一个个排除,终于确定她最后出现在沈巍所住小区外。

只有一个本来保安以为坏掉了的摄像头拍到了一个镜头,只有3秒钟,唐果站在一辆车前,车只露出半个轮子。她身后有个人,摄像头被损坏过,画质糊得一塌糊涂,勉强能看到一点点那人侧影。多重修复之后的画面也无法判断唐果是跟那人认识很亲近,还是被挟持了。

季白当时盯着那个修复过的放大版一直没出声,表情很凝重。

如今坐在贺涵对面,季白仍是那个表情。

“季警官好像不是太忙?我是不是应该庆幸龙城的治安非常好?”贺涵搅着咖啡,嘴抿成一字型,问道。

“贺先生,请问您8月18日下午在什么地方?”季白目光落在眼前的杯子上。

“哦?季警官这是在审问我吗?”贺涵笑容不变,语气却有点上扬,莫名嘲讽。

“不,”季白道,“我只是问问,贺先生可以选择不回答。”

贺涵放下搅拌棒,抿一口咖啡,慢慢道:“8月18号,我想想,一整天都在办公室吧,上午十点到晚上九点左右应该是。不过,那天周日,办公室没有别人,停车场和楼道里的摄像头可能拍到我了,不过只有进来和离开,可能没办法算做不在场证明吧。”

“贺先生很了解取证规则。”

贺涵依然微笑,“8月18号,有什么事发生吗?”

“已故唐劲先生的女儿唐果小姐,8月18号下午5点钟左右,在林荟路龙大花园小区被人带走,就此失踪。”季白语声不大,吐字清晰,带出一种凝重感。

“唐小姐被人带走?”贺涵脸上的震惊看来货真价实,“唐九爷车祸的事情,我实在深表遗憾。之前飞城那边的case我才接过来不久,很多细节都还没来得及跟进,甚至与唐九爷本人也只有过一次见面机会。至于说唐小姐,我跟她只有一面之缘,打过招呼而已。不知唐小姐失踪,季警官为何找到我头上?”

季白抬头看他,目光认真且锐利,注视了一会,季白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打开,放在贺涵面前。纸上的图像很模糊,是监控镜头里截出来的一帧。

贺涵将纸挪到自己面前皱着眉看了看,道:“这么模糊的照片,季警官想让我看什么。”

季白淡淡地笑道:“也没什么,就是觉得,最近有很多事,都很巧。”

“哦?”贺涵手指落在纸缘,轻轻点着。

“有时候,巧合开始让我觉得不像巧合。”季白望着远处道。

贺涵沉默着,喝完杯中咖啡,他将那张纸沿原来的痕迹仔细折起来,向前推到季白手边,松开,微笑道:“当有太多巧合发生的时候,只有一种解释,人为制造。而究竟是谁制造出来的,那就要看这些巧合编排在一起造成的最终结果,到底会让谁受益了。”

季白捻起那张纸,折起来边角摩擦,发出细微声响,“贺先生,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人?”

贺涵对他这句前言不搭后语的疑问并没有表现出意外,而是向后坐直,表情也沉下来,变得很严肃,“我是什么人,这是一个很好的问题。那季警官呢,你又是什么人?”

季白同样坐直,道:“我是警察。”

贺涵又笑了,同样是微笑,却跟刚刚很不一样,“我是个商人。”

季白挑眉,他的眉很重,眉峰棱角分明,挑起时就像一把匕首的刃:“商人重利,贺先生也是如此吗?”

“生意确实能给我成就感,但一味逐利也并非我本意。”

“那贺先生怕不是个合格的商人。在商言商,若不为利益,做生意又是为了什么呢?”

贺涵没有回答。

“贺先生,您近两年前做的手术,对身体影响很大吗?”季白突然转移了话题。

“季警官这是在关心我吧?”贺涵哼笑道。

“不能吗?”季白也像是在笑。

“季警官对我的私事如此关心,不得不令我多想,”贺涵语调转为轻佻,“季警官难道是对我有意思?”

季白注视着他,“如果是呢?”

贺涵脸色变了变,那丝轻佻又消失了,“与涉案人员关系密切,有失季警官的专业水准吧?”

季白眼角抽动:“据我得到的信息,贺先生一年多前在英国疗养期间,身体状况似乎非常之差。我只是很好奇,是什么样的‘简单外科手术’,能在几个月之内让一个人原本强健如钢铁的身体变得还不如普通人呢?”

贺涵脸色似乎有些泛白,“也没有什么严重,人一生病元气本就会有损耗,这也是难免的。”

可季白的下一句,居然又转了话题:“贺先生知道什么是PTSD吗?”

“创伤后的应激反应吗?听说过。”贺涵倒来者不拒,一一回答。

“我的一位同事,曾经出现那种症状,选择性遗忘,却又无意识地梦到,记不清想不起,绝望的幻灭感,梦境和现实真实与想像混杂在一起,很痛苦。”

贺涵静静地听,不表态。

“有人曾跟我说,在某些情况下,一个人可能会被PTSD折磨成另一个人。”季白直直地盯视着贺涵,不放过他表情的细微变化。

“季警官想要告诉我什么呢?”贺涵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声音却变得有点冷。

季白目光瞬也不瞬:“创伤后应激综合征不是无法治愈的不治之症,你……”

贺涵突然站起身来打断了季白的话,他脸上笑容彻底消失,只有冰冷的严肃:“季警官,我对自己是什么人,做过什么或是要做什么,从来都没有感到混淆,更没有所谓的幻灭感。正如您是一名人民警察一样,我有我的角色和我的职责。如果季警官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我与您所调查的事情有关,那么请原谅,我还有我工作要处理,失陪了。”

他说完,冷漠到甚至没有礼貌地转身而去,头也不回。

季白低下头,捏紧手里那张纸,指节青白,手背上的青筋跳动着。如果有人经过这个座位,探头来问一问这位独坐的帅哥是不是不舒服,很可能会注意到帅哥的牛仔裤上正有几个圆点在迅速洇开。

可是没有人经过,那几个圆点在隔窗的阳光里,慢慢不见了。

而从季白所坐的角度,也无法看到咖啡厅的另一边,临街的路边,一个人影几乎站立不住,脚下如踩棉花一般晃出了拐角。



南城枫林公园东门外面,有一个小小的水吧,非节假日通常没什么人,营业时间也非常短,只有11点到3点这一段而已。

赵云澜坐在角落靠窗的位置,拿着一个素描本涂画着什么。水吧的小服务员一直跑过来帮他续杯里的红茶,哪怕茶杯还是满的。

“你画的真好看。”小姑娘瞄着素描本说。

赵云澜心里要笑趴下了,可脸上却一本正经,“还差得远,所以才要多练习。”

他像这样坐这儿已经是第三天。田丰给他的时间表上说,鸿鹄会在发送信号之后的五天之内,11点到3点之间,出现在这个水吧里。赵云澜需要“不引人注意”地等在这里。

他第一天来时,“闲聊”中告诉小服务员,自己在学画画,老师要求他练习风景素描。其实他不过会鬼画符罢了,手里的素描本根本是他接到任务之后专门跑回家去,求他母亲大人照着枫林公园的宣传图画了几张给他装像用。

效果非常好,起码他连续三天一坐四个小时人家也没觉得不对劲。不过,赵云澜本来长得略带邪气,又蓄了小胡子,搭上今天的装扮,颇有七八分艺术家的颓废气息。他穿了件带金属铆钉的牛仔外套,背后绣着两只银色大雁正交颈颉颃。赵云澜第一天来坐下不久就将桌上餐巾折成天鹅,小服务员过来学,折成两只皱巴巴勉强能辨认出来是鸟类的东西摆在桌角。

他跟田丰现学的,那是他的接头暗号。牛仔衣上的大雁,桌角的天鹅,鸿鹄。

快两点了,今天可能又白坐了吧。

门口的感应门铃叮咚一声,“欢迎光临。”小服务员甜美的声音跟门铃里的机械女声混在一起。

赵云澜回头,他觉得他脑子里或是这个世界什么地方轰地一下,无声无息地爆炸了。

沈巍。

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凑巧吗?这特么也太巧了吗?不对,他不是失踪了吗?他去哪儿了?那次在横山,他受伤了吗?他去横山干嘛?他到底是不是黄金蟒的厨子?等一下,他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个地点,他来干嘛?

难道,他就是鸿鹄???

赵云澜想要站起来,却发现身上是软的。

沈巍看到赵云澜那一刹那,尤其是视线落在他脱下来斜搭着的外套和桌上的折纸,也浑身僵住。但他并没有吃惊太久,而是走向柜台,点了四杯饮料打包。而在饮料制作过程中,沈巍再没看过赵云澜一眼。

当服务员将打包好的纸袋放上柜台时,沈巍才再度侧头,深深望了赵云澜一眼。

这一眼,沉甸甸地落在赵云澜眼底。

原来,如此。



沈巍一步步走出去,每一步他都迈得很沉重,虽然从他背后看过去,一切都那么正常。

方才推开门进来,发现坐在角落里的人是赵云澜时,沈巍脑中某个地方,像是有什么东西破裂了,裂缝清晰可见,一幕幕记忆自里面飘出来——

“你爸爸下个月就回来了,这次定了,公司不会再派他出国了。”那时还是春天,妈妈摸着他的头说。妈妈笑得特别温柔,他明白妈妈的开心,爸爸一直做着那么危险的工作,妈妈却从来什么都不能说,即使被别人误会他家根本是单亲,做出一副父亲在外的假象,妈妈也从不抱怨。

可到了夏天,爸爸并没有回来,回来的只有一身警服和一块警徽。

大雨的夜里,没有姓名的葬礼,连落泪也不能让人看见。

他望着妈妈的眼,对那个曾经被爸爸揽着肩大笑着叫兄弟的人说,我想留下。

从此他与妈妈隔着半个地球,每一次相见,都可能是永别。

就像他爸爸一样。

大多数时候,他称吕云飞为老师,偶尔,叫二叔。叫二叔的时候,多半只有他们俩,多半很安全,能聊几句体己话。

“二叔,我爸,他留下什么话没?”沈巍问吕云飞。

“我要是有点人性,就该骗骗你,说你爸让我告诉你和嫂子,他很爱你们。”吕云飞笑笑,“可惜我这人凉薄惯了,只会实话实说,大哥留给的最后一句话是:做完这个我就不干了。”

沈巍也笑,吕云飞觉得他笑起来的样子真的像极了沈澄,“叔,我爸爱我妈,也爱我,你不用说,我知道。”

吕云飞拍他肩头,是那种男人对男人的拍法。从沈巍决定留下那一刻起,吕云飞就再没当他是个孩子。即使他还不到十七岁,“我知道,你外婆姓沈,嫂子叫程葳,你们父子俩,一个沈澄,一个沈巍,这狗粮都快埋到我嗓子眼儿了,还能不知道嘛。”

沈巍低着头,嘴角仍含着笑,“我爸,是我妈的英雄,我也想做我妈的英雄。”

“什么英雄狗雄的,”吕云飞这一下子拍在了沈巍后脖颈上,“咱们走在影子里,最重要的事,是活着,拿到更多信息。”他的手留在沈巍脖子上揉两把,“会怕吗?”

沈巍默默地点头,垂在胳膊中间的声音有点闷闷的,“有时候会慌。”

“不要慌。干咱们这一行,比公开战线上的战友们要险恶复杂。我们时刻与黑暗共处,一定会觉得很冷。甚至有时候,我们的姓名身份还有名誉都可以抛却,但是小巍,你要记住你是谁,”吕云飞用手指在地上的灰尘里写下一组号码,又抹掉,那是他警徽上的编号,“记住自己,这是属于我们这种人最高的道德和勇气。”

“即使到了绝境,别怕,总有同志会来的。总有一天,我们都会回去,回到属于我们的地方,把我们真正的姓名写在属于我们勋章上。”

沈巍抬头,吕云飞对他笑得那么温暖。

然而,他却没能践行他的许诺。

那个暴雨之夜,他按照吕云飞的吩咐等在那个公用电话亭,等来的却只有再没下文的半句嘱咐——

“为了确保你的安全,我想让你和……”

一声枪响,他再也没有见过吕云飞。这个黑暗的世界,仿佛从此只剩下他自己了。

不,不是只有他自己。

“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争取胜利。”

十六个字,四个人。影子,紫檀,风车,郎红,据吕云飞说,他们当年在边防,曾被称为四大金刚。他们当然都有各自的名字,可那几个字,早在他们的档案被封存时便紧压在心底深处,不能再为人所知。

吕云飞给他看这十六个字时,“下定决心”被划掉了。

“那是你父亲,”吕云飞指着后面四个字,“这是我,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就是你的。只要信号被激活,你就能用这四个字登陆那个网址,联络上风车或是郎红。他们是消息的出口。”

他果然联络上了,在吕云飞“不在了”近两年之后,他自那个激活网址收到的回复,是“排除万难”,却并不是风车。

风车也牺牲了,就在吕云飞之后不久。沈巍因为吴瑛回到龙城的关系,离他努力的目标更近了一步,而这样靠近之后得到的第一个重磅消息,就是吴雄要求吴新河“派人做掉这个暗茬”。沈巍看到一张本应是绝密的档案,上面写着:“连忠,曾任龙城公安局副局长,任期不到三个月,因任务受得伤,名义上远调江城,实际转入秘密任务,代号风车。”

没有激活信号,沈巍心急如焚无从下手,每次夜半无眠,都会将牙根咬出血来。

信号终于回复,沈巍知道,风车也没有白白牺牲,他的继任者,仍战斗在阴影里。

“另外,还有这家健身房,”吕云飞还说,“是另一条线消息的入口,有任何新情况,只有那边能得到,就会放进这个储物柜。你的任务就是把这些消息接出来,传递给风车或是郎红。你必须牢牢记住,第一,信号不激活,你只是沈巍,不是紫檀的执行人,也不是鸿鹄;第二,只执行属于你的任务,绝不能越界;听明白了吗?”

“明白。”

对于他从健身房储物柜里得到的一切,对于那个代号叶飘摇的另一条线,他都没有动过念,唯一的一次好奇,是叶飘摇竟比他还先知道黄金蟒到龙城的消息。

只有那次,他突然想,吴雄在龙城见过的那些人里,到底谁是叶飘摇?



沈巍几乎是精神恍惚地走向停车场,他将饮料放进车里,绕到车尾靠着后备箱盖,等着。

方慧和吴瑛陪他到附近的墓园拜祭父亲,阿鬼临时有事,让多猜陪着一起过来。拜祭完吴瑛要拉方慧去买东西,自己却扭伤了脚。方慧不会开车,只好要多猜去送。一来一回,沈巍保守估计,他最多只有四十分钟。

赵云澜走过来,靠在侧面的石柱上,望着他。

半晌,赵云澜轻笑一声,带着点苦涩:“我们能不能重新认识一次?就从你叫什么名字开始?”

沈巍也望着赵云澜,微笑,“好久不见,我叫沈巍。”

“沈巍?沈巍。”赵云澜直接苦笑了,“好,沈巍。那么,你还记得你之前答应我的事儿吗?”

沈巍瞳孔猛地一缩,“你,都想起来了?”

赵云澜勾起嘴角,走到沈巍面前站定,“想起什么?想起你其实不叫沈巍吗?”

沈巍低下头,盯着自己手腕上的表盘,慢慢道:“我的时间,实在不多。”

赵云澜注视着他,终于还是叹气道:“好,你说吧。”

“‘鹰’其实是吴瑛,吴新河虽是吴雄的亲侄子,总隔出一点,不如父女之间更亲近。但前期很多工作都是吴新河做的铺垫,所以吴新河对吴雄早有不满。这次与南美接触是吴新河一手促成,他太急于证明自己,反而坏了吴雄的事。”

沈巍扫视外面的行车道,仍然很安静,接着道,“唐劲的车祸是意外还是人为我无从知道,不过,在那之前吴雄跟手下明确下达了要干掉唐劲的指令。”

“为什么非干掉唐劲不可?”赵云澜隐约知道一些,不连贯。

“吴雄和唐劲十几年前都是韩琛的手下,吴雄最终反水去了金三角,两人之间梁子由来以久,”沈巍似乎不愿多说这一节,一句话带过去,“两年前,唐劲跟警方合作,毁了吴新河花了几年建起来的核心基地。不过那次行动出了问题,线人里有叛徒,泄露出来很多信息。吴雄远程指挥,这边有非常熟悉警方行动方案的人在配合。那个叛徒已经死了,可他是被谁杀的,我手里没有证据,只有一些猜想。”

“什么猜想?”

“那个叛徒,就是你在龙大后门发现的那具埋在下面的骸骨,想必你已经知道他的身份,也知道他是怎么死的了。我的猜想是,杀死他的人就是在这配合的那个人。那个人应该一直都没有暴露,仍在警方内部隐藏得很好。”

赵云澜想起他和田丰的那一番对话,闭了闭眼睛,道:“我有预感,他很快就会有新的动作,这次,只要他动,一定要拿住他的七寸。”

他攥紧拳又慢慢松开,忽然问沈巍:“你现在在东港?”

沈巍抬头,目光很是震惊。

赵云澜道:“你别这么瞪我,我受不了。也不是我查出来的,田局告诉我的。”他说着掏出一张照片,照片上一排四个崭新的老式白瓷茶缸,每个上面都有四个鲜红的草体字。

赵云澜指着“争取胜利”四个字道:“田局,现在是我上司。”

“郎红。”沈巍喃喃道。

“什么?”赵云澜没听清。

“没什么。”沈巍收回目光,不准备做答。

赵云澜无奈,收起照片,道:“跟你道个款,没经你同意,我去过你家了。”

沈巍脸上浮现出一个极淡得几近于无的笑意,道:“没什么,你不是第一个,应该也不是最后一个。”

赵云澜道:“哦?别人也去过?”

“嗯,我没开始休假的时候,他们已经开始来探路了。”

赵云澜略感意外:“那不是随时可能被你撞到?他们冒着这样的风险上门,想找什么?你的……实验结果吗?”

“他们上门,自然是冲着实验结果去的,可惜,也只能空手而归。”

赵云澜哼笑,道:“是,你很厉害。”

沈巍听出他语气里的一丝怨怼之意,默默走几步与赵云澜并排靠着石柱,从这个角度望出去,能看到不远处墓园里一大片浓翠的柏树。

“当年我父亲突然出事,我和妈妈来不及跟任何人联络就被强制保护,我父亲葬礼之后,我的档案就全部封存了。等我能自主行动时,知道你进了警校。”沈巍的声音像是从半空飘下来的,“云澜,对不起。”

赵云澜低头半晌,才闷闷地道:“不要说对不起,我知道你回学校找过我,甚至也去过我家。我知道我妈……”

沈巍按住赵云澜的肩,摇头道:“过去的事,就让它都过去吧。”

赵云澜手肘一翻握住沈巍的手,深深地凝望他,过了不知多久,沈巍背上僵持的劲卸掉,赵云澜双臂箍着他,像要把他揉进自己身体里去,喃喃地道:“林风,我想你。”

沈巍的手落在赵云澜背上,也渐渐收紧,他没有说话。

十四年,他没有一刻忘记赵云澜,那些散落在山间的欢笑和缱绻,那个他们约好考进同一所大学的约定。但他知道赵云澜已经忘了他,季晨曦受伤的目光亘在他们之间,他身上背负的使命亘在他们中间。即使重逢,他也只能装作不相识。

相见争如不见,尝试过的人才知道那是何等焚心之痛。

赵云澜何尝不懂?他的怨怼,并不是对沈巍,而是对自己。将那一丝剔除,余下的,全是心疼。他什么都不记得,反而是幸运的那个。

“握你的双手感觉你的温柔。真的有点透不过气,你的天真我想珍惜,看到你受委屈我会伤心……”赵云澜趴在沈巍肩窝上轻轻地哼唱着,鼻间重到几乎听不清字句,不知是压到了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只哼了几句便又字静下来,许久之后,沈巍轻轻推他,两人都站直了,眼底的红也许不过因为风大。

“我们,还回得去吗?”赵云澜问。

沈巍握紧他的手道:“等我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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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文:脑洞楔子

01. 风雨飘摇,岂无所惧:(上)(中)(下)

02. 漫草荒烟,天涯无路:(上)(中)(下)

03. 红叶轻零,关山难渡:(上)(中)(下)

04. 夕阳残梦,芳草何处:(上)(中)(下)

05. 宝马雕车,寂寞江湖:(上)(中)(下)

06. 古道西风,浊酒一壶:(上)(中)(下)

07. 对酒当歌,孤影清舞:(上)(中)(下)

08. 月圆曾记,衷肠满腹:(上)(中)(下)

09. 阑干正倚,望春归去:(上)(中)(下)

10. 彩云易散,闲愁最苦:(上)(中)(下)

11. 落叶知秋,此情谁诉:(上)(中)(下)

12. 沉吟至今,但为君故:(上)(中)(下)

人物介绍:

主角搭档组:季白+赵寒,赵云澜+花冲

伪三角兄弟组:秦越+傅子遇+申哥

白龙冠天男团:赵云澜+沈巍+秦越+花冲

伪三角替身组:季白+洪少秋+贺涵

上级领导前辈组:江海峰+关庆林,沙瑞金+李达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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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赵】没有烟总有花(目录)

【牧川】斜阳影里(目录)

【策刀/现代AU】最酽红(目录)

【牧川/现代AU】暗夜踽凉(目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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