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常 @梦夜纸 @梓兰菱落 

前文:

章一:天南 (上)(中)(下)

章二:血雨 (上)(中)(下)

章三:烟花 (上)(中)(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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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四:离别(上)


没有了强有力的商队做后盾,没有精良的武装,以及当地政策的变化,使我们在云南的计划进行得十分不顺利。

一旦某一方面不顺利的时候就会在其他方面萌生更多的矛盾,就像人常说的,如果倒霉就一定会一路倒到底。

在这样的境地里,我终于一步一步地弄清了红鹰或者说商队一直以来所从事的职业。我终于成了他们其中真正的一员,我不但学会了用手枪,甚至也学会了拆装冲锋枪。

我的枪法是红鹰教的。云南的形势比万欣德复杂得多,我们就像电视里的土匪一样跟缅甸那边的清剿军队和中国边境的缉毒警察周旋。

这段日子里,有时我会想,我做这些究竟是为什么。但也只是想想,红鹰说我们必须把这里建得不比万欣德差,然后跟掸邦高原的阿尔多师父接上头,这样才有能力与政府军对抗到底。如果不能有足够的实力,政府军根本不把我们放在眼里,那么老头子就只有死。

我根本没有仔细考虑过关于营救老头子的事情,我觉得那离我很遥远。说起来自从我第一次做过那个梦之后,在心里深处的某个地方,似乎就已经当坤沙已经死了。听红鹰说,我只是附和,心里那个地方隐隐有点疼,疼过就算。

我努力地练枪法,跟着红鹰出去做交易,赚钱。

还有些别的事情让我忧心。

越是这样与红鹰朝夕相处,我越是觉得自己离他很遥远。在以前那个单纯的我所不了解的世界里,红鹰是个冷血的人。

或许冷血这个词用得太过刻薄,毕竟对自己的兄弟红鹰一向待如亲人,飞子自然不用说,他手底下的那些死士也全都死心塌地给他卖命,那些人对他比他对老头子还要忠心。

但是对外人,红鹰下手的狠辣我根本无法想像。

红鹰从不会让我看见他杀人,我所有能用来揣测的证据只有一个从清迈那边回来的三级批发商,他背叛了世纪商队,将政府军引进了商队的提炼基地。那是个非常怕死的人,我在看见他第一眼的时候心里就浮现出这样的认知。

但是当他见到红鹰的脸色时,突然就挣脱了旁边抓着他的人,冲到外面一头撞向游泳池畔的亭柱!飞子确认他死了之后,说:“算你有福气。”

后来黄医生告诉我,犯在红鹰手里的人,能在三天之内死去,那已算是祖上积德。

对这样的话,我说不上信还是不信,但对这样的生活介入得越多,我对于自己跟红鹰之间越是没有把握。

我们都背负得太多,时间久了,全都顾不得自己。

有时我会带着少许冰毒在身边,并不是想要尝试。我还没有胆大到敢去做这样的尝试。在我的认知里,有胆子吸毒的人应该比我们这些贩毒的人更加勇敢,虽然事实差不多刚好相反。我们虽然干的是这一行的买卖,其实真正见到吸毒的人并不多。平常打交道的多是中间批发商,这些人,等闲绝不会碰自己的货。自己人更加不用说,老头子当年定下的规矩被阿尔多师父罗大爹和红鹰他们这些人贯彻得非常彻底:只要发现有人吸毒,不必迅问立即枪毙。

我只是带着,它在我的口袋里能让感觉到安全和亲切。我的一生,从出生那一刻起就与这玩意儿息息相关,比起坤沙,它倒更像我的亲人。

这样的感觉,那些每日吃饱睡好读书认真工作努力谈个恋爱也要死去活来的小姑娘们是永远都会明白的。

直到有一天,红鹰无意间在我的手包里发现散装的毒品,他的脸色变得跟抓到那个叛徒时一样铁青。

“你该知道商队里的规矩。”他说的每个字都像是在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

“我知道。”我说,并没有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虽然他的脸色让我的手直打颤。

“若让我发现你碰它,我一样会杀了你。”他说话的时候看着我眼睛,我知道,他是认真的。

“我知道。”我笑了,“我有没有碰过它,你该很清楚的,对不对?”我搂着他的脖子,在他耳边轻轻地吹着气。我的手心底下,他的脸色正在慢慢恢复正常,皮肤也升起了我想要的热烈的温度。

我们仍然可以温柔地做爱,仍然能在彼此的怀抱里找到最高的欢愉,可是,我已经开始怕他,那样的害怕,让我从脚指尖冷到头发稍里去。

 

*****                        *****                        *****

 

回到打洛的第三年七月,我离开了红鹰。

有些事情发生的太快太突然,以至于让人来不及思考。其实不思考也并不是件坏事,很多时候,思考会让人变得软弱。

我和红鹰分了手。

分手的意思是说我从他的女人变成了他的竞争对手。这样说多少有些夸张,我们基本还是合作更多一些。会出现这样状况的原因是春天,确认泰国和缅甸的政府部队都撤出掸邦高原两个月之后,Poppy夫人派人来找我,然后我随那个人去了欧洲,Poppy夫人所在的国家。

在那里,我终于见到了坤沙。

时隔两年半,我的梦并没有应验,坤沙还活着。不可否认,见到他的时候我的心情是欣喜的,他毕竟还是我父亲,我的身体流着他的血液,这是谁都改变不了的。

除了欣喜,还有深刻的担忧。

他已经不再是我上一次见到他的模样,他眼睛里没有那时执掌一切的霸气,他的嘴角也没了那时嘲弄一切的微笑。这时站在我眼前的,不过是年过半百的糟老头子罢了。

看到我,他的眼里竟然流出了眼泪。“苹苹,你来了。”他说。说话的时候,他却没有看我,他一直看着Poppy夫人,一副老眼晕花的样子。

Poppy夫人则微笑,一年多不见,她倒像是更年轻了些。

“让我跟她单独呆会儿吧,你们的监控那么先进,你还担心什么?”坤沙对Poppy夫人说,Poppy夫人倒也不争辩,干脆大方地出去了。

斗室里只剩下我和他。

我望着他,脑子里晃来晃去的,只是两年多以前他给我看的照片,他告诉我说,照片上笑得简单无邪的女孩子就是我的妈妈。

“苹苹,你还跟着红鹰么?”坤沙说,他的声音很哑,我猜他这两年多来一定受尽了折磨。

“嗯。”我只是点了点头。他似乎很有些话想跟我说的样子,可我觉得我一点也不想听。看到他的样子,我突然特别想念红鹰。

“你知道我当初为什么会选择做烟道生意的么?”他叹了口气,问我。并没有等我有什么反应,他又自顾自地说下去,“烟道上的买卖,钱来得是最快的。要跟政府斗,没有钱,就等老虎没有爪牙。”

他望着我,那眼神显得很苍凉,“他们那些政客,天天说毒品害人,难道政府的腐败比毒品害人害得轻了么?若是人人安乐富足,谁又会去碰见鬼的毒品?哼——”

我心里冷笑着,我知道他是错的。人心多么贪婪,怎么会有真正的安乐富足?可是我什么都没有说。我知道自己骨子里和他本是一类人,认准了一件事情,无论对还错都会做到底,不枉我们骨子里相同的血脉。

“苹苹,离开红鹰。我已经对不起你妈妈,不能再对不起你。”坤沙扳住我的肩膀,强迫我面对着他。可笑的是我竟然觉得他的目光那么诚恳。

“你老了,”我终于笑在了脸上,“你要是死了,我会为你把你要做的事情做完的。”我的声音比笑容还冷。不知不觉间,我已经开始模仿记忆里那个坤沙,或者不如说红鹰的样子。

坤沙怔住了,他并没有想到两年多时间转眼过去,昔日眼前遇事会不知所措的小姑娘已经开始变得有些,有些冷酷。他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样的感觉,她是他的女儿,她变得冷酷而坚强,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但是红鹰——

“我会离开红鹰的。”我不想再听他说什么,甩下一句话,转身走了出去。

门外的守卫告诉我,Poppy夫人正在会客室里等我。

我知道,这里头有些什么事情,该是她向我摊牌的时候了。从近三年之前的初遇开始,我就知道,她跟我,是有着密切关系的。

女人的直觉,有时候比任何数据推理都更加准确。

“我能叫你苹苹么?”Poppy夫人给我倒了一杯咖啡,然后在我对面落座。我点头,她对我这么客气,一点都不像是对待囚犯的感觉。

“坤沙不是我的囚犯。”她像是读透了我的心事,慢慢地说。破天荒地,她脸上没有娇媚的微笑,那表情,带着奇妙的怀念之情,从我的角度看过去,很哀伤。

“我花了好大的力气泰缅政府谈判交易,一个星期以前,才从东枝把他接过来。”她啜一口咖啡,看着我。

原来红鹰并没有猜错,这两年半以来,老爷子果然一直在东枝,史东那个老狐狸,摆了我们一道。

“史东将军的作法,是出自某国政府的授意。你一直跟在红鹰的身边,想必这些东西,你都是很明白的吧?三国政府会同时出兵,自然有强大的后援,否则就凭他们那点儿乌合之众凭什么跟装备精良的金三角斗?”

Poppy夫人的声音非常平静,她扬名烟道已经有二十几年了吧?说起来,应该跟坤沙前后脚。这条路上,女人只要狠得下心肠耍得出手腕,想占上风永远比男人容易。男人,太过自以为是了。

除非,是红鹰那样的男人。

我不动声色地喝着咖啡。咖啡很香,这味道应该来自南美。我任凭思绪胡乱飘着,眼睛却仍然落在Poppy夫人身上。

她一定没有发现我的眼神有些迷离,抑或是发现了却并不点破。“我已经跟某国政府达成协议,再过半年,我会送坤沙回仰光去疗养,当然是在我的监护之下。你回去告诉红鹰,让他不必再去东枝了。”

“你为什么不直接让红鹰来,却找上我呢?”我突然问了出来,听到自己的声音,我吓了一跳。

Poppy夫人笑了,她看看我,说:“你是不是很奇怪我怎么会知道你是坤沙的女儿?我当然知道,你跟琪那尔长得那么像呢,我怎么会不知道?”

琪那尔,那个据说是我妈妈的女人。

“你,认识到我,我——妈妈?”‘妈妈’这个字眼对我来说太过陌生以至于要犹豫半秒才能出口。

“你妈妈,是啊,我当然认识她,从她出生我就认识她了。”Poppy夫人叹着气,“她是我的妹妹。”

如果有比坤沙是我父亲更能让我咬到自己舌头的状况那么就是现在了,Poppy夫人,势力遍布整个烟道的女毒枭,是我的阿姨!

当年琪那尔死后,罗家军竟然并不放她的家人,于是她的父亲在半个月后死于“意外车祸”,而她的母亲则因为这样的双重打击而精神失常,终于不知所踪。当琪那尔的姐姐洛尔沙结束在欧洲的学业回到家里时,才知道自己的家早已经不存在。

洛尔沙在欧洲读书时曾经染上毒瘾,险些被学校除名,后来在朋友的帮助之下终于戒毒成功,但也正是因为这一番周折,使她对欧洲的初级毒品市场有了一定的了解。而当时,正值意大利某个集团的公子正在狂热地追求着她,而这位公子家所拥有的财团,暗地里正是为控制中欧烟道的黑手党洗钱的大型机构。利用着这样一层关系,洛尔沙很快对烟道上的生意有了一定的了解。

洛尔沙非常聪明,她在大学里主修经济学,辅修的正是社会心理学。学校里学到的理论常识很快被她应用在与人的交往中,凭借出众的美貌和不凡的社交手段,她很快在中欧的烟道上活跃了起来。

这个时候,她运用自己的人际网络,查明了当初琪那尔的死因。

“本来我只是想吞掉金三角、毁了坤沙,为我的妹妹报仇,可是后来,我知道了你。”Poppy夫人看着我的眼神里有着少见的温情。

“报仇?为何不说你的野心已经不能控制了呢?”当然这样的话我并没有说出口来,她是我的阿姨,对已然失去坤沙这顶保护伞而初涉烟道的我来说,没有比这更好的靠山了。我的眼里突然就有了潮意,可是我心里知道,那泪花即使涌出来也是假的。

“我不会杀死坤沙的,但是某国却不会就此放弃。红鹰仍然是他们的目标,你要小心了。”

我准备离开的时候,她别有深意地对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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