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常 @梦夜纸 @梓兰菱落 

前文:

章一:天南 (上)(中)(下)

章二:血雨 (上)(中)(下)

章三:烟花 (上)(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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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三:烟花(下)


我没能回到帕山,从清迈到清堪已经全面封锁,我们绕路老挝的班纳巴直接回到了中国云南的勐龙。

到达勐龙之后,我们立即来到商队留守在这里的驻地。这里在曼谷成为枢纽之前是坤沙集团与东亚东欧国家交易的重要通道,后来曾被清剿,待坤沙完全打通了东南亚的通道之后,重又派人潜回来设成驻地。

在这里我们知道,三国空前通力合作,看样子是打算将坤沙王国夷为平地。黄医生留在了驻地,以期与商队取得联系。而我,在当天下午便回到了打洛镇,五年了,这里已经恍惚成了一个梦。

我还能清楚地记得五年前的那个夜晚,红鹰的血染在我的身上,子弹呼啸而过,后车窗进来前车窗透出去,我还能记得我当时的恐惧和心慌。现在呢?红鹰不知道怎样了。自他离开清莱去曼谷那个早晨开始我就没再见过他。而我自己,再也没有那时单一的心境,再也不会认为失去红鹰就失去了一切。

从打洛镇回来已经是晚上八点多,黄医生和驻地的小头目希那正黑着脸坐在那里等我。

我微笑着走进去,说:“怎么了,有消息了么?”

“老头子在东枝出事了。”黄医生边说边递给我一张报纸,上面醒目的大标题:“鸦片大王东枝落网,金三角王国覆灭”。

里面详细描写了如何设宴套坤沙上钩,又是如何踏平了坤沙王国的“王都”万欣德并缴获近16吨纯度高达85%-95%的海洛因,陆军野战部队上校罗亦民因此而高升。

坤沙残部被赶往泰国北部山区,三国联军正乘胜追击,准备一次剿清。

我仍然微笑着把报纸还给黄医生然后说道:“这样的官方报纸难免夸大事实,虚报而已,依我想,我们的人根本连伤的都不会有。”

希那有些吃惊地望着我,对我的轻描淡写十分不解。倒是黄医生这几日来知道了些,只是问道:“那我们现在——”

黄医生已经告诉希那我是老爷子身边的人,所以两个人虽然比我大得多,却都在等我做决定。

我想了想,道:“你们留在这里等消息吧,而且这里在这场事件里是安全的。我明天一早就去东枝。”抬手制止他们出声之后我又道:“不必说什么,我一定要去,反正呆在这里也没什么事情只是等。我去那里也不会有危险,没有人认识我。就这样决定。”

 

第二天,我带了随身的东西——当然包括早就已经拥有的中、泰、越、缅、老五国的身份证件和护照签证什么的。红鹰说呆在金三角,这些东西是一定要随时在身上的,而且绝不能放在同一个地方。

我所知道的一切,都是红鹰告诉我的,甚至我的人生观和价值观,也是从他的话里来的。现实生活中除了从他那里知道的东西之外,我的脑子几乎空空如也。

说出来恐怕绝不会有人相信,我从小在贩毒集团内部长大,一直与贩毒集团最首脑的人接触,却对贩毒本身没什么概念。或者还可以说,我甚至不知道自己迄今为止最亲的两个人,坤沙和红鹰,在这样的集团里,在不作为我的父亲和情人的角色时,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坐在过境的车上,我觉得自己马上就会知道了,而且这肯定不会成为一件开心的事。

到达东枝是两天以后,我随便找了个住的地方。不管坤沙和红鹰是什么样的人,他们总给了我无忧的物质生活,也许我只能走和他们一样的路,过和他们一样的日子,对于生存,我没有别的依赖。

会决定来东枝,不过因为我直觉地认为红鹰一定会在这里。但我不知道我能到哪里找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这里能做什么,只能无聊地到处闲逛。东枝的地方不是很大,郊外的风景很好,只是有东北军区的驻扎地在,所以到处都会有警界线。我暂时还不想靠惹事生非来找人,所以只能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本来可以很好玩的地方,在街上乱走而已,偶尔遇到小店就会进去杀杀价。

有时候我觉得在杀价的时候可能会碰上红鹰,如果紧张,他就会来这样的小店讨价还价来让自己放松。

就是抱着这样的心理我在不同的门面下穿梭,口干舌燥却没有买任何东西。越是想找一样让自己心动的东西越是会觉得一切都俗艳到了不可忍受的地步。

直到我在一家小店里看到一枚胸针,是一朵艳红的罂栗,正与我头上的簪子相映成趣。

然而更让我奇怪的是小店的老板看见我时的态度:“您来了正好,上回的东西给您带来了,您要不要验验?”

我刚想说你认错人了,谁知说出口却变成和他一样的纯正缅语:“不必。你这枚胸针很漂亮呢。”离开打洛镇之前我就已经学会比缅北的人更字正腔圆地讲缅北方言了。

他马上一脸谄媚地道:“您喜欢,那您拿去好了,不过小东西,不值几个钱的。”

我冲他笑笑,没再说什么。我不知道他要等的是谁,也不知道为什么误认了我,但是如果再多说两句,怕是会露馅儿。

出门时手里多了一个小小的皮包。我把胸针别在衣领上,转到店的后面绕一圈,然后回到那小店对面的摊子,要了一杯冰淇淋,坐了下来。

当然我记得把自己的头发放下来,它们够长,挡在我的背上足以让那老板想不起曾经和我碰过面。而我,可以在对面的窗子上知道他在和谁说话。

午后的太阳有点毒,我拿出眼镜戴上。摊子上多的是逛得累了的游客,大都坐在这里歇凉。我没用等太久,就看到一个女人走了进去,还看见老板片刻之后脸上像是被人踩了一脚的表情,我的心里有种恶作剧得逞的快乐。

整了一下头发,我准备起身离开。在转身前的一瞬间我在玻璃里看到那个女人走了出来。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或者说我想去问问,有没有谁在这瞬间之前将我面前的玻璃换成了镜子。

那个女人,长了一张和我一模一样的脸!

 

*****                        *****                        *****

 

红鹰直接来到缅甸东北军区的司令部所在地,对哨卫说:“史东将军在吗?我是他的朋友,我叫红鹰。”

于是他被请进了司令部里,史东将军已经在那里等他。

他甚至连基本的礼貌和寒喧也省了,直接问道:“我要见坤沙。”

史东哈哈大笑,笑得他的络腮胡子一齐抖动:“我说红鹰老弟,你就这样闯到我的地盘上对我嚷嚷,真是让我佩服。”

“你不会抓我,抓了我对你一点好处也没有。”红鹰坐了下来,仍是没有表情。

史东的目光闪了一下,道:“如果我不抓你,我会有什么好处?”

“或许,芒县东北的那块地——”红鹰说到这里,顿住,看着史东。

“好,爽快,我不抓你,但是你见不到坤沙。”史东皮笑肉不笑地说。

“他——死了?”

“不,他被送走了。不过我可以告诉你,目前三国还没有谁能奈何他。”

红鹰点了点头,对史东一抱拳道:“那好,后会有期。”转身走了出去。

史东待他走出门便拿起了桌角的电话。

红鹰出了司令部的楼并没有向大门走过去,而是去了靶场方向,顺着墙一直往前走,终于来到后营门,不费吹灰之力解决了两个哨卫之后才扬长而去。

而当在正门守候多时的警卫营士兵发现不对来到后营门时,门口只剩下两个瘫倒在地的哨兵。

红鹰出来之后才去找落脚的地方,他暂时不想离开。商队在山里不会有事,那是他们的根据地,又有阿尔多在,足以与政府军周旋。泰国政府已经达到了他们的目的,相信用不了多久,政府军的主力就会撤走。

而这里,红鹰相信绝不是把坤沙送走这么简单,坤沙现在是缅甸的王牌。重点是,红鹰不知道他们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只是抓到坤沙这么简单吗?他需要弄清楚再决定是否离开。

 

晚上飞子带来的消息让坤沙十分吃惊:罗亦民也来到了东枝,并且也去见了史东。

红鹰知道罗亦民一定想借这次围剿的机会给罗家军给他的哥哥报仇,但是并没有想到他会这么快与东枝的缅军接上了线。

“鹰哥,我们要离开么?”

“暂时留下,要找到我们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老头子一定还在东枝。”红鹰双手枕在脑后,眯起眼睛看着窗外。

飞子没再说什么,点上支烟出去了。

红鹰在想苹果。他觉得自己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到苹果了。近一个月来发生的事情像是个梦境,受伤,打仗,甚至还有逃亡。而这一切,都是从那个长着与苹果一模一样的脸的女人开始的。红鹰很奇怪,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人那么相像呢?

苹果是个孤儿,红鹰十五岁那年随坤沙去中国云南的时候捡到她。那时苹果大概只有半岁大,躺在襁褓中有点瑟瑟发抖,两只眼睛像是黑的葡萄。红鹰看见她的第一眼就被她吸引了,她那么小那么软弱,他对坤沙说,我要带她回去。

二十几年以来,红鹰一直也不知道自己对苹果究竟怀着怎样的感情,或者他只是想保护她,可是如今她还是在与他一样的泥沼里越陷越深。

 

第二天早上,飞子得到黄医生到云南的消息,红鹰与打洛驻地取得联系。

“苹果也在东枝。”挂上电话,红鹰对飞子说。

飞子皱了皱眉,没有说话。红鹰也不再说话,拿了外套便出了门。

阳光暖暖地照在人的身上,让人有点懒。红鹰走在这样的阳光下,恍忽就觉得自己不过是个来观光的普通人,没有罂栗,也没有血腥。

他漫无目的地走,什么都不想地走,然后很宿命地,他找到了正在因震惊而怔忡的我。

 

*****                        *****                        *****

 

我和红鹰回到他们住的地方,在那里,我和他激烈而又温柔地做爱。我们太久没有见面,太久没有接触彼此,在他猛烈地撞击中我感到一种由衷地悲伤。分别以及在分别中所发生的事情让我们感到前所未有地相互需要。

我沐浴回来后他已经沉沉睡去,他熟睡的脸像个孩子,让人无法因此联想起任何罪恶。我趴在一边看他的脸:这个男人,真的是电视里说的那种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吗?在背对我的时候,他又是什么样的面孔呢?

早上醒来时红鹰已经不在旁边,我知道飞子一定来找过他。我起身去洗了个澡,回来用簪子把头发盘成发结,散发垂下来搭到肩膀。我喜欢这种傣家的发结,简单又好看。

红鹰悄无声息地走进来,在后面圈住了我的腰。

“为什么要到这里来?”他问。

“我看了报纸,老爷子在这里出的事。”我回过身去拉他坐下来,而我自己坐在他的腿上。

“这里很危险。”红鹰说得有点漫不经心。

“我知道,我还知道你一定会来。”我也做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他笑了,笑得很低沉。红鹰一贯会这样,因为他不想让别人知道他想什么,于是他笑。我不想问他,因为我自己也早已学会了这样掩饰自己,何必去拆穿别人呢?

我搂着他的脖子,这一次的分别把我们之间的距离拉近了很多,感觉上像是回复到了以前在打洛时的样子。

“又被你猜中了。”他轻轻地用鼻子蹭我的脖子,弄得我痒痒的。而我却因为他的这句话而愣住了:那个梦境。我知道自己的直觉一向都太过灵敏,那么那个梦境,是否代表着坤沙真的身陷极度的危险当中?

红鹰察觉出我的异常,坐直了身子看着我:“阿苹,你怎么了?”

“梦,我做的梦,”我的声音在不自觉的发抖,“我梦到你浑身是血,结果第二天就说你出了事。然后我又梦到老头子——”

原来我终究是担心坤沙的,原来我并没有凉薄到可以割断血缘。我抓起红鹰的手,几乎是喊出来的:“红鹰,老头子会死的,他会死的。”

红鹰并没有想到我的情绪会在转瞬间变得如此激动,他抱紧了我说:“阿苹,那不过是个梦而已,不会有事的,不过是梦。”

从小店里出来的女人一下子跳进我的记忆,我一下子从红鹰的膝上跳下来跑进屋子,拿出昨天小店主人交给我的小包,递给红鹰:“有一个和我一样的女人。”

红鹰接过皮包,打开。里面装的,是差不多五百克最精品的“冰钻”,而且能够看得出来才下线不久!

红鹰皱紧眉头想了想,对我说:“阿苹,我们必须离开。”

我接走了这么贵重的货,对方一定已经开始找我。东枝太小,我们随时可能被找到。

我点了点头:“好的,我们离开。”

当天晚上,我跟随红鹰和飞子离开东枝,在第三天的清晨回到了打洛镇。

 

红鹰在打洛与阿尔多取得联系,得知他们已经回到了掸邦高原地区,政府军仍然在搜索,但力度明显削弱,看情形过不了多久,泰国方面便会偃旗息鼓了。

红鹰与阿尔多决定将商队所有部属与掸邦革命军合并,留在掸邦高原以便与那里的反政府武装合作,而红鹰自己则留在中国云南,打开自广东海南到东南亚的“私路”以恢复商队的供给。

于是我和红鹰又回到了五年前离开的地方。原来的废墟上,早已搭起了崭新的吊脚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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