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常感谢 @梦夜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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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五：宝马雕车，寂寞江湖（下）
“季……”花冲拎着瓶冰红茶从7-11里出来，兜头碰上刚停下车摇下三分之一车窗、穿着便衣看样子像是想点根烟的季白，他压住差点冲口而出的“季队”，保持住正常的表情，低声改成了，“三哥……”
季白四下扫一眼，视线最后落在花冲的眼镜上，这穿短袖套马甲盖个厚刘海的样子，还挺像个打暑期工的学生。不过花冲的个子也太高了些，要是站溜直搁人群里还是太显眼。
这会儿他屈腿垮肩靠在路灯柱子侧面，尽量压低存在感，视线则穿过马路落在对面那栋楼的入口处。有两个人正一边说着话一边走出来，一男一女，女的侧对这边看不清脸，男的则是那位龙城大学的教授沈巍。
季白冲那边抬抬下巴：“你在盯他？”季白声音不大，花冲还要靠瞄一眼口型才能确定。
“嗯，那里有个健身房，他每周都来，时间不固定。对面那就是他女朋友，龙腾科技的吴瑛。”花冲微向前倾着身，说得既轻且慢，离得稍远几乎看不出他唇在动。
季白微不可察地点头，一只手摆弄着手机。
那边沈巍跟女友的谈话结束了，沈巍摆摆手，往马路另一侧拐去。花冲没有立刻起身，而是先就着车的阴影把空瓶投进垃圾箱，再慢悠悠站起来朝同一个方向晃过去。
季白将烟蒂摁灭在车载烟缸里，关上车窗。
他是跟着贺涵来的。巧得很，贺涵也是去健身的。季白最初看到他的健身路线时有点惊讶，虽然这个健身房的口碑颇佳，算是龙城顶尖的健身会所，但这个地方不管离贺涵公司还是住处都不算近，季白原本还在想，这是不是又是那种“精英”的毛病，此时看来，也许不一定。
沈巍离开之后，他的女友吴瑛没走，又回楼里去了。季白犹豫三秒钟，解开衬衫最上面的扣子，袖口卷到胳膊肘上，随手扒乱头发，下车朝大楼走去。
健身会所私密性很好，会员需要邀请制，非会员不得入内。季白在那一层转了两圈，决定不给大哥打电话——季锐刚好是这家会所的老会员。
季白在斜对面的咖啡厅里坐下，琢磨目前的情况和下一步行动。
辰星与龙腾有交易，执行人是陈天还是贺涵？吴新河吴瑛兄妹对陈天的死是否知情？他们兄妹与贺涵是否熟识？贺涵来这个健身房是否与吴瑛有关？贺涵认不认识沈巍？
这些问题在季白脑子里呼啦啦地闪过，最终又落回到起点：辰星与龙腾，到底在交易些什么？
田丰给的资料里，辰星以离岸帐户与龙腾做资金中转，也就是说，就算他们没有直接业务往来，起码也是有某些利益联系的。不过，季白后来找技侦经侦的人帮忙查过，即使以黄金蟒专案组的安全级别，也无法追踪到辰星的海外帐户，难怪田丰给他的资料只让他做“参考”。
可田丰又是从哪里得来的这些信息呢？田丰这个人，到底能不能信任？
季白私下跟房局聊过这个，房局的反馈是，他信任田丰。季白有时候也觉得不应该怀疑一个在边防一线战斗了近三十年的老前辈，可一想起两年前那个“放弃营救、立即实施抓捕”的命令，季白心里总有丝丝缕缕的怨恨渗过理智的围墙，像藏着条冬眠渐醒的蛇那样被啃噬着。
季白再度扒扒头发，有个想法在心里成形，他喝完杯中咖啡，没再等贺涵出现便起身离开了。
他把车停进缉毒队的区域，出来看见田丰正在旧楼花坛边的阴影里抽烟，见他下车，对他点了点头。
季白跟着他走进旧楼办公区，二楼把角那间，以前是雷霆副局长的办公室，后来一直空着。田丰在新楼有一间自己的办公室，但季白听人提过，田丰自打调过来那天开始，倒有多半时间呆并不在办公室，看来，他很可能更愿意呆在这边。
屋里只有一张桌子两把折椅，这屋子背阴，又长久没人呆，有种古怪的阴森之感。与其说是办公室，还不如说是审讯室来得更像。
田丰拽过一把折椅倒坐，两肘撑在椅背上，示意季白也坐下，“我过来这些日子一直想找你聊聊。我想，你应该有些事要问我。”
季白将椅掉转个儿，跟田丰一个姿势坐下，却没说话。
两人这样沉默好半天。季白突然道：“这边窗外真安静。”
是的，这边靠里是消防大队的训练场，时常空着，最近的街道也在五百米以外，没有人家没有小贩，听不到邻里私语也听不到街巷叫卖。
“你不是唯一还在查的人。”田丰前言不搭后语地道。
季白低头重重呼出口气，道：“田局，你知道我想问什么。”
田丰注视着椅子前方的某个点，表情有点发愣，好像在思考半途突然出现断档。
“我不能给你确定的答案，”田丰缓缓地说道，“小洪当年接受的任务安全级别高于现有黄金蟒专案组，我也只是其中一部分。我唯一能告诉你的是，那组任务中我能知道的范围内，如果有人牺牲，我会得到消息。”
他抬眼定在季白脸上，“到目前为止，我没有得到任何消息。”
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这道理，季白懂。只是，关心则乱，是没有道理可讲的。
季白与他对视，想要叹气没叹出来。他眼下的感受比较奇怪，一方面对田丰心怀怨怼，一方面却又觉得田丰是可信任的，甚至比对房局的信任感来得更笃定。
“田局，我听说部里下的内部通报，驳回了市局关于授予雷副局长烈士的申请，”季白几个念头在心里转了十七八个圈，最终挑出这个话头，“有人说，两年前的行动，信息是从雷局那边泄出去的。”
“雷霆手下确实有漏洞，但内鬼另有其人。”田丰道，“雷霆脾气暴躁，隐藏不了那么久。”
据季白所知，十四年前剿灭韩琛一役也曾遭遇泄密，造成过不必要的牺牲。但年代太过久远，且相关资料都属于“Need not to know”的部分，季白能得到的信息非常有限。现在听到田丰这样说，他感到自己的猜想八九不离十，相隔十几年的两次泄密事件之间有联系，就算不是一个人，也是一脉相承。
如果真是一个人，那这人实在太聪明，只在关键时刻出招，让人无法抓到一丝把柄。
“那我们现在，就只能任这么一条毒蛇窝在我们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再被咬一口吗？”一想到有一个和自己一样曾对着警徽庄严宣誓的人不只背弃了自己的誓言还把信任自己的战友推向死亡，季白禁不住心头一阵发寒。
田丰沉默着。季白提及了他竭力不去触碰的点，他与这个内鬼之间已可算做是私人恩怨，那些记忆一旦翻涌起来他便无法保持冷静，超出职业范畴的怨恨会严重影响他的判断力。
季白从田丰的神色里读出他心中所想，方才憋在喉咙里那口气终于重重地叹了出来。田丰何尝不是这样想？房局何尝不是这样想？但若这条毒蛇就是能沉住气一直蛰伏不动，他们确实也没办法把他揪出来。
“雷霆另有一个情报来源，不过他没有登记。”半晌之后，田丰忽然道，“我们怀疑一部分信息是从那边泄露出去的，但雷霆捂得严，内调组没能查出来那人是谁。”
“田局，雷局跟吴局私下熟吗？”
这个问题出乎田丰的意料，他想了想，道：“若真说起私交，雷霆跟我比跟他还熟些，毕竟我们都是边防出来的。老吴一直在公安口，之前又一直在花城任职，调回龙城还不到四年……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碰到过两次雷局跟那个白讯文在一起，看起来关系不错。”季白仔细地回想他记忆中的情景，两人相谈甚欢，雷霆还大笑着去揽白讯文的肩膀。
田丰显然是吃惊的，“雷霆认识那小子？”他皱眉思索，摇摇头道：“这我之前不知道，内调组的报告里也没涉及。老吴提过几次他这个外甥，说是让他姐姐姐夫惯坏了，眼高手低不务正业。这小子有疑点吗？我听说上回涉毒案里他那个KTV没事儿？”
“不是涉毒，是辰星，那个KTV陈天有入股。根据我们查到的资料，白讯文可没有不务正业，业务做得正经不错。他自己还有一家投资公司，跟飞城有合作，还跟龙腾生物科技有合作。他跟唐劲有没有私交现在不能确定，但他跟龙腾的吴新河关系不错，加上跟雷局的牵扯，我觉得白讯文在整件事里，恐怕不是个路人角度。”
“还有，赵队告诉我，白讯文正在追求吴新河的堂妹。”季白拿出手机，翻开一个页面给田丰看，“吴瑛，龙腾生物科技的工程师，龙城大学化学教授沈巍的女朋友。”
这些人之间的联系，光是这样讲出来就透着一种“不仅止于此”的怪异感。
“那些参考资料，是从飞城那边来的么？”季白又提出个疑问。
“嗯。”这次田丰没再沉默，很痛快给了答复。
“陈天的事，是九爷干的？”季白声音略有提高。
田丰抬眼看他，又垂下，“是曲阿果的手笔。”
季白眼神冷下来。曲阿果，他听说过这个人物。
“你能找到一切指向这人的证据，可就是找不到这个人，”那次季白跟赵云澜一起去探望赵云澜的师父，原刑警支队长老顾的时候，曾提及曲阿果，老顾队长是这样说的。
“真的有曲阿果这个人？还是九爷的人？”季白的声音又高了些，带出点质问的意思。
田丰又不说话了。
季白自己也马上反应过来。这位传奇杀手眼下仿佛封刀归隐，再不出手了似的。既没有新的证据出现，也找不到这个人，就算心里明镜一下样知道所有事都是他干的也没用。所有与之相关的案子都只能暂时封档，变成悬案。
九爷手里上不了台面的账一定是辰星在平。陈天不知犯什么事失去了九爷的信任，被九爷安排曲阿果把他当鸡杀了给外面不安份的猴崽子们看。
白讯文跟陈天有业务往来，跟飞城旗下企业也有合作。九爷能对陈天下手，表示他对账目资金上的事有恃无恐，并不是非陈天不可，这跟白讯文的投资公司是否有什么关联呢？
雷霆若跟白讯文私交甚笃却又刻意隐晦，那白讯文的角色就值得深思，他是否可能是那“另一个情报来源”？
辰星跟龙腾存在海外交易，白讯文跟龙腾也有合作，龙腾作为一家主营医学检验设备的生物科技公司，在这中间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白讯文所做的这些事，他舅舅吴达功知不知情？吴达功在这其中是不是有戏份？
还有——
“田局，辰星现在的负责人，陈天的合作伙伴，您见过吗？”
田丰摇了摇头。
季白拿回手机翻过几页，调出贺涵的资料，又递给田丰，不出意外地在田丰脸上看到类似于“大惊失色”的表情。
田局也如此吃惊，那么，贺涵就真的只是贺涵了吧？
季白的心里已经说不清是失望还是无奈。
秦越进门时傅子遇正靠在阁楼角落，手里拿着一个像是遥控器比遥控器更大些的东西戳戳点点。见他进门，傅子遇拉着帘子往外看两眼，晃晃手里的东西，有个红点急速闪了几秒钟又灭了。
“那是什么？”秦越把手里的塑料袋放桌上，里面是傅子遇列好单子让他买的东西。傅子遇是真的很不喜欢出门，只要秦越在，去超市采购的任务永远落在他身上。
红灯又闪，傅子遇没回话，继续捣鼓。等秦越把买回来的东西都归类放好之后，傅子遇才把那个小盒子放下。
“有人动我的加密网关，”傅子遇接过秦越洗的水果，“不过是无差别攻击，已经被我屏蔽掉了。”
秦越的警觉雷达立时启动：“无差别攻击？怎么那么巧攻击到你？”
傅子遇歪头想想，觉得这个确实不大好解释，便想了个通俗的方式，道：“情况类似于有人出于无聊做出来一个电脑病毒，找个端口把病毒程序释放进网络，那所有接入这个网络的机器都会被攻击。”
秦越盯住傅子遇看了一会儿，决定不纠结这个自己不熟悉的领域，“我下午要再去趟澄江路北街，你前天说的那个对讲器能用了不？能用给我带上。”
秦越要去跟田丰见面，他一直担心手机被定位追踪。傅子遇用老式对讲机改装了一个中继通话器，用电脑调度射频信号在几个基站之间实现跳跃连接，既不易中断又不易被追踪。
傅子遇从床头小抽屉里拿出个对讲机来，道：“这个还是有点大，你先用着，那个小的我还在调试。对了，上次你给我的密码，又破译出来一个地址，我用卫星地图查过，显示是一片荒地。安全起见，你先探探申哥的口风。”
“第二个地址？这怎么可能？一个密码对应一组暗号一个地址，这是‘风车’强调过好几回的规矩……”秦越接过傅子遇手写的纸条，那地址是近郊农田区，城建整改时划成工业用地。后来重工业外迁，那里不知为什么既没收归农耕也没有挪做别用，就一直荒着。
傅子遇低头收拾果盘，应了句，“我不知道，我只管破译。”垃圾倒完，他往前走两步站在秦越面前，离得非常近：“你不准自己去。”
秦越愣了下，“啊？”
“我知道你肯定想要自己跑去看，你听好了，我不准你去。”傅子遇声音平平的，眼睛盯着秦越的领子，莫名有种很委屈的感觉。秦越一下子明白，他每次出去，傅子遇自己留在家里必然非常担心。他还记得傅子遇刚来时候那个惊惶到六神无主的样子，心里涌起一股歉疚。
“我不去，我把这个地址一起给老田，让他们正规军去查，”秦越揽过傅子遇的肩，“你这对讲机里也有内置GPS的吧？别人追踪不了，你自己总能定位。你看着我，我要乱跑，回来你不给我饭吃，好不？”
傅子遇半天才哼了一声：“我不给你吃你就没的吃吗？”
“你不给我吃，我就不吃，饿死我个没良心的，”秦越低下头，额头抵着傅子遇的，“对不起，子遇，让你担心了。”
傅子遇没再说话，秦越的注意力已完全被转移，不再关注密码被二次破译的事。傅子遇极少有什么事会瞒秦越，偶尔瞒上一次反而很容易。
那个地址并不是破译出来的，而是从上次那个密码激活的页面直接弹出的系统通信。秦越刚回来时傅子遇在屏蔽的也不是什么无差别攻击，而是在测试反追踪多重加密。
傅子遇对自己防火墙很有信心，这个系统信息能透过他的防火墙发进来，是通过专门密匙预置的。密码以及读取密码的网站都是‘风车’留给秦越的，现在‘风车’不在了，田丰接管他的密码且与秦越接上头，没必要再用这样的方式来传递消息。
发信息的人不但有密码和破译程序，还有能对上号的预置密匙，这人究竟是谁？是敌？是友？
傅子遇决定，一定要找出它的信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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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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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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