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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非常非常非常缓慢（冷坑没人催，所以我就是要挖很多坑把自己埋了）
另外特别强调：本故事从大纲开始，都要感谢好友 @一路到底孟子敬 的参谋和建议，大部分资料都有他帮我整理，一定要把大牌子竖这儿【万一这故事以后火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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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爱俏不穿棉，穿棉不值钱。
节气才过惊蛰，济南城还停在冬天里，大明湖水带着冰碴儿的日子口，颇有些年轻人们穿不住厚重大袄，换成夹棉短打小褂，又平整又利索。
街人行人稀稀两两，自从去年那件惨事之后，城里多少铺面上齐门板横闩落锁，连这一向最为繁华的洋楼街都冷清许多，直到今日过去近一年，也没能恢复出往日的三成四成。
原本极为洋气的青砖小瓦，浸过雨水更显冷意，只差在屋檐下挑出“荒凉”二字。一进巷口的礼和洋行【1】高门紧闭着，如果上前去扣门，则会吱呀一声裂开了道缝，露出张青白的脸来，面无表情将来客上下打量。这边的门房多有一重本事，三两眼便能看出你是来谈买卖还是来求生计。谈买卖自然得一声“请”字让进厅堂，端茶倒水好生伺候，不多时便有一位头发梳得油光水亮的大班【2】出来接洽，从头到尾客客气气。
可若是来求生计，那多半是眼眉一横，“去寻别家吧”，门板两厢合做一处，站得近些弄不好便撞破了鼻梁。
再往里走的黄家大院正门偏门都是铁将军把着门，门框顶上“吉泰”【3】两个大字还鲜亮得很，大锁吊上却隐约显出斑驳的痕迹，一看便知锁了甚长时日。估衣行后院两间大厢房原本赁给中学新入学的孩子做宿舍，如今都空着。
慈云观和城隍庙早没了香火，将军庙倒时时有人祭拜，想是要借那位传说里勇猛的常胜将军【4】来寄托内心不足为外人道的小小愿望。
人气最旺的地方倒数最靠里的天主教堂。前校长王寿彭【5】在任时与先前主教瑞明轩【6】谈拢条件，将学校的文学院法学院，以及附属中学全部迁入教堂后面的修道院。去年北伐军进城时人心惶惶，学校教师学生几近散了大半，干脆全数迁过来挤着上课。
亏得如此，让数百师生躲过去年那场溢出血腥味的劫难。
一位穿着藏蓝薄呢中山装的少年快步走过潮湿的石板路，中山装旧了，腕袖都磨得发亮，但仍板正，可见穿得小心。这天气薄呢不扛冻，但少年走得飞快，鬓角闪出些晶亮的汗珠来。
他叫陈少甫，十六岁，是原省立山东大学文学院一年级的学生。去年以来，济南城人口锐减，连邮差也不够人手，学校的来往信件全都堆放在鞭指巷口的邮亭里。自过完旧历年，陈少甫每天都要去邮亭查看是否有自己的家信，却每回都只有替别人带回来。他几乎是小跑着进了修道院的小门，抬眼望见沿墙第二间屋子里站着的人影，便从兜里掏出个信封来。
“成志哥，你的信——”陈少甫在外面敲着窗子，扬扬手里的信封。
隔着才被雨水冲刷过的窗玻璃，站在屋里的青年嘴角弯起来温柔地笑了。青年脸容看起来长不了几岁，留着略显厚重的齐刘海，浓眉下一双大眼闪出净透的少年稚气。然而身量却高，几乎高出陈少甫大半个头。腰背挺得很直，在笑容温暖眉眼柔和里突然树起疏离的凌厉来，像是久经黄沙的荒地才抽条的白杨，虽细却韧，不怕骤雨冲刷无惧狂风摧折。
青年名叫俞成志，从青岛来济南有四年了，方进省城的时候，比陈少甫这时还要小两岁呢。但他进学早又升级得快，陈少甫才来不久，他便开始代课了。说起这个，他自己倒惶恐，自承学艺十分不精，如何敢上讲台去教别人。可北伐军要打过来的消息才传进来，学校里有门路的老师和学生就都走了。学校对外算是停办，仍有些像陈少甫这种跟家人断了联系或是筹不够盘川的学生滞留在学校，虽说为了生计需要各谋出路，但课程不能就此断掉，承志便是再自谦也要保住这些少年学习的机会。
虽然年前一直说要重新筹建学校【7】，至今仍未有定论，少不得先这样撑着。
俞成志两手在背后交握，轻轻按揉虎口发硬的地方。到底是写惯字的手，茧子长不实，每回握枪久一点都得疼上半天。他隔着窗看见信封上娟秀的字迹，是喜姨。父亲过世时俞成志还是个怀抱的小婴儿，曾帮忙搭救父亲知道前因后果的刘福根和媳妇喜妞儿收留了母亲也收留了他。母亲识文断字，到新式学堂做事。他自小住在刘家跟着福根叔和喜姨长大，若说日常照料他生活起居，喜姨怕是比母亲还花心思。
“你家里人是真挂念你呀，这各个礼拜都按时按点的。我们家……我们家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人……”陈少甫风一样冲进屋子，一屁股坐在俞成志旁边，把信放在桌上闷闷地说。陈少甫从邯郸来济南，去年冬天就跟家里断了通信，陈少甫上课之余在一间铺子找了个抄写的工作，后来日本人进城，铺子老板也跑了，陈少甫只好又回到学校里。
“也许是路上太乱寄丢了，仗打成这样，连省城里的邮差都没剩下几个。”俞成志拿起信，不着痕迹地擦过鼻尖，确认手指袖口都没有留下硝烟味，可仍是稍往里挪了挪。陈少甫默默点头，往窗外望了望，放轻了声音向俞成志道，“成志哥，听说南京正在跟日本人谈判，你说，日本人会不会撤走？”
俞成志听他提起这话，暗暗叹了口气，没答话。陈少甫见他不言，攥紧拳锤在床沿，“打军阀的时候倒凶悍，碰到日本人就哑了炮，什么东西……”话没说完就被俞成志扯住，先是起身开门往外探了探，才坐回来神色严厉地瞪他，“先前允许你加入的时候说什么来着？倘若不知道怎么掩护自己，下一次的小组会你也不用参加了。”
陈少甫立时蔫了，垂头道歉，“对不起成志哥，我，我没忍住……”
俞成志拍拍他的肩膀，十五六岁的孩子正是最容易激动的时候，也难怪他。动乱方起时，他也是要冲出去拼命的，但邓老师拼命拦住他，强忍悲痛对他说的话犹在耳际，“我们不能蛮干，必须保存实力。你要记住，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自己的任务，没有别人能替代，越是在这样的时候越要保护好自己，才能保护好你上下线的同志。”
日本人不敢直接进代牧区来闹事，加上王伯派人暗中保护，他们都没事。邓老师却被捕了【8】。俞成志想到这里，几乎要把指甲攥进手心里去。王伯托人活动了几回，并没能奏效。前些日子邓老师还从狱里带出话来，要俞成志听王伯的话，不能轻举妄动。
王伯大名乐平，是俞成志的义伯，当年与俞成志的父亲俞明远同时入同盟会，处得投契结成异姓兄弟。俞成志才满一周岁时俞明远被官府抓回省城，王乐平多方活动营救未果，心中有愧，几次写信给俞成志母亲黄雨，要她将俞成志送回省城来念书，莫要耽误了孩子。
至后俞成志母亲在纱厂大罢工里不幸遇难，临走前托付他福根叔，定要让孩子好好读书，“以成就他父亲的遗志”。刘福根咬着牙顶住喜妞儿的哭闹，硬下心肠把俞成志送回省城来。
俞成志前几天才去过王伯府上，王伯人仍在上海。听说改组一事【9】闹得十分紧张，陈先生又不在，事情都压在王乐平一人身上，他只好将女儿也接去上海，济南这边一应事情都交由迟胜芝打理。
迟胜芝是很典型的山东汉子，身材剽悍敦实，肩臂和腿上稍一用力就能看到虬结的肌肉，只是走起路来左腿微微带跛，连带着左边肩膀也有点下塌。原先是王乐平的副官，自家没了近亲的人，远房叔伯早在参军之初便失了联络，从《齐鲁日报》时期就跟在王乐平身边，辗转甘肃陕西北平。后来在莫斯科受了冻伤，王乐平便安排他回济南老家做管家。
午饭时迟胜芝对俞成志说起南京与日本公使的谈判【10】，十分气愤。日本公使要求双方面赔偿，蔡公一命竟连个正式的道歉都换不到，去年夏天满城屠戮仍历历在目，近两万同胞的血就这么白流了。
成志的愤怒全压在心头，不能说。
“少甫，靠冲动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尤其是我们要做的事，多加一千一万个谨慎小心都不为过。”俞成志口气软下来些，“下一步会怎样谁也不知道，我们每个人都得学会掩护自己，掩护好自己就是掩护咱们整个小组。”
“嗯，我知道了成志哥。”
俞成志见陈少甫神色安定下来，便放下他径自去读信。喜姨在信里诸多嘱咐，问他什么时候能回青岛，省城不太平，青岛也不太平，可怎么着也是一家人在一处最好。后面的话一看就知道是福根叔的口吻，福根叔一向说自己字迹丑得像蜘蛛爬，哪怕口述了要喜姨写进信里，自己也不肯动笔。
信读完了，仔细折起来，收进枕边那只盒子里去。才想叫陈少甫起来去吃饭，就听得电话铃声响起来，安抚地拍了拍陈少甫的肩，去隔壁的办公室里接电话。
电话是迟胜芝打来的，告诉俞成志工作的事情已经定下了，让他准备一下，两天以后去省政府秘书处报到。“去之前，你再过来一趟，”迟胜芝这样说。
俞成志接完电话回来就见陈少甫在那里发呆，见他来，皱着眉问他：“成志哥，你咋不走哇？你是不是真的要去省政府里工作啊？学校里就剩下这么几个人探子都没撤，你还要去省政府里？”
俞成志笑笑，“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你也不用担心我，这几天省政府一直在换防，新上任的长官们都还没露过脸，但起码都是革命军直接派过来的，总要比大魔王好得多。”
“可是——”
“行了，咱们不说这个，先去吃点东西，我托了王伯的朋友打听你家里人的消息，明天估计就有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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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1】礼和洋行：德国礼和洋行的韩世礼1906年在高都司巷设立济南分行，是外商在济南设立的第一所洋行
【2】大班：民国时对洋行经理的通称
【3】吉泰：吉泰估衣行是民国初年济南最大的商号之一，在青岛北平都有分号
【4】将军庙：位于济南泉城路西门里鞭指巷和高都司巷中间，供奉雍正年间一位名叫刘猛智勇双全的常胜将军
【5】王寿彭：1925至1927年任山东省教育厅长，兼任省立山东大学校长
【6】瑞明轩：1920年8月至1927年8月间任天主教罗马教廷济南府代牧区主教
【7】重新筹建学校：五三惨案后，省立山东大学经费没有着落而停办。1928年末，南京国民政府教育部下令筹建国立山东大学
【8】邓老师：山东中|共|D组织的创始人邓恩铭。与王尽美一起参与建立济南早期D组织。1928年12月在济南被捕
【9】改组一事：1928年冬天，王乐平与陈公博等人成立了中国国民党改组同志会总部，1929年陈公博出国，王乐平接任改组派总部负责人
【10】南京与日本公使的谈判：1928年5月3日，日军屠城，蔡公时被杀，民众被焚杀伤亡超过20000人，被俘超过5000，史称五三惨案。7月13日，日本政府和南京政府开始就惨案进行谈判，拉锯历时八个多月，于1929年3月28日签订《中日济案协定》，《协定》中达成以下条件：
自协定签订日起两个月内，日军在山东驻军全部撤退……
双方损害，共同组织调查委员会另行调查……
济南惨案“视此不快之感情悉成过去，以期两国国交益臻敦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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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04-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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