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风有点变,坚持写,不能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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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别说再见只怕不能再见】


小牧只在定陶呆了不两个月,跟第四纵队杠上两回。头回真打来着,怎么打怎么不对味,第二回小牧站定了身跟对面喊话,“是他娘的爷们儿就别缩着,咱站出来把话说敞亮。”然后两边对天放了几下空枪就各自回去交差。反正一帮头头又聚在安丘,吵得像泼妇抢汉,根本没空追究这边的战果。


到第二个月尾巴上,小牧得到沂蒙山根据地被围的消息。


地图上,鬼子扫荡区域向东推进不到半指距离,是小牧和阿贵他们的家。闭上眼就能看到鬼子的刺刀对着庄子里的老少爷们儿,猛子顺子家里还有姐妹,若是落在鬼子手上……他们不敢想。


必须回去。


小牧多少有点挠头,虽说如今是个三不管状态,可他拉着一个营的兵力跨战区作战不是件小事,没有个区级以上的长官盖个手令,到时不管是谁一状告到重庆说他叛逃他都是百口莫辩。想来想去,他让阿贵带队休整,自己连夜赶往聊城。


上回的事儿办妥之后,范川被借调暂留聊城。小牧死也不承认,想要个手令这事儿不过是借口,走之前他想见范川。


幸好,范川也没问他为啥不直接去濮阳找高士祥,舍近求远多跑了一倍路程非要来聊城。若他真问了,小牧都不知道要怎么解释。


范川把他接进家里让他等着,自己开着车直奔行政公署办公大院。天还没擦黑,沈主席的手令就签回来了。


范川没留小牧吃饭,跑到后院厨房里翻出来几张大饼扎了一包咸菜,拿纸包好塞给小牧,请机要秘书开了家里的车跟着,自己坐进小牧车里送他出城。


城外三里,车停了。


小牧把自己常用的那把弹弓放在范川手里,对他说:“这是我做的最好的一把,当时想着,万一没子弹了,能当枪使。”


“那你呢?”


“我使哪个都一样。”


范川一拳怼过去,“说我枪法不如你,等你回来,咱俩正经比一场。”


“好,就这么定了。”小牧笑。


范川不笑,他看着小牧的眼睛,说,“保重。”


小牧咬紧了牙根,突然抬头捏住范川的下巴,长满茧子的指腹摩过下颌骨的曲线,隐在肉里的胡茬刺得指尖发痒,范川没躲,一双大眼定定地望着小牧。


就这样僵持了很久,小牧才叹气一样嗯了一声,说:“保重。”


小牧收回手,范川别开眼,下了车。


望着汽车绝尘而去,范川握紧着手里的弹弓,弹弓柄上凹凸不平,刻着几个字:良辰得暂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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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啊,简直乱得不像话。先是鬼子的清乡大扫荡,鬼子下定了决心要把山东变成另一个满洲国,集中整个华北区的火力围攻鲁中根据地。


秋天里,庄稼还没开始收呢,孙乐常跟高士祥翻脸,带了手底下三万多中央军投了敌。沈鹤连气得跳脚,电告重庆。重庆回电将原六十九军残部全部并入五十七军,归五十七军于信正管辖,并下达悬赏令, 一千大洋要孙乐常项上人头。


鬼子大扫荡刚开始的时候,五十七军一直在外围牵制鬼子,于信正死扛住沈鹤连的剿匪令,打定主意坚持国共合作,希望能拖住尽量多的兵力,来配合山区根据地的八路军,不让鬼子对山区形成合围之势。


小牧知道孙乐常投敌的消息时正在奔赴绿云山的路上。他们到了山区才知道,他们的家乡已经被鬼子合围,不只是那十来个庄子,还有GCD的滨海建国学院的几千师生一起被围在山里。绿云山那个据点是鬼子合围圈上的一把锁,GCD派了两个独立营正面发动攻击,小牧带着自己的队伍从侧面切进去,将合围圈撕开一条口子。里面被围的老师学生没有多少武器,全靠山里的游击队掩护。


时间紧迫,小牧没空庆幸自己没染上汉奸走狗的臭气,他带着第七独立营急行军淌过沙河,绕到二号高地后面发动攻击,踩着成堆的尸体跟半山腰的鬼子硬碰硬。鬼子本来火力猛,又占据了高地,好几架飞机来来回回俯冲扫射,炮火轰鸣枪弹如雨,河水滩沙都染成了红色。


小牧后来常常会想起那天的日落,天上地下一片血红。他们眼看着山谷里没有武器的GD用身体去堵鬼子的枪,死抓住鬼子扔手榴弹的手跟鬼子同归于尽,只为了给身后的同志堵出一条血路。


突围战打了一天一夜,所有人都杀红了眼。从天亮到天黑,小牧带来500多人死的死伤的伤,最后仍然咬着牙死扛的就剩下他最初特务连带出来的百十来人。紫荆关以南终于被他们劈开一条缝隙,被围困在山里的GD和学生从那里突围登上了西蒙山,牺牲过千人,尸横遍野。


其实小牧并不知道,从石岚赶来封锁紫荆关的鬼子在路上被伏击,否则,他们所有人的命都会留在绿云山上。但即使如此,他们也再没机会穿过绿云山去看他们从小长大的庄子,小牧一拳打晕了发疯一样要回去的猛子,让顺子扛着他随队往西撤,继续执行掩护任务。阿贵红着眼跪在地上朝东边的山拜了三拜,呜咽着说:“娘,俺还活着,俺杀鬼子,给你报仇。”


这一场战争,多少人的亲人都填了进去。他们都不过是那许许多多凡人过客中的一个。


阿贵是,小牧是,范川也是。狼烟遍地,无人幸免。


范川擦他的枪。他也在想他的亲人。父亲和大哥不在了,母亲带着姐姐妹妹都没有消息。他逼自己相信她们在另一番世界里各自安好 ,毕竟在兵荒马乱里,有时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他也想起小牧,小牧进山区一个多月,也没有消息。


姚郁鸿时不时着人带信来,大多是公事,偶尔带上几句“家中一切安好,勿念”“务必小心在意”之类的话夹在边边角角里,给冷冰冰的公事楔上几丝温度。


小心,谨慎,是他每天需要穿在身上的甲胄,沉,重,冷,硬。


唯独对着小牧,居然能脱了这甲胄自由喘息。在范川心里,小牧是个亲人,不是因为感激。


他检查好枪,弹夹,束好皮带。从炕洞里拉出一个沾了灶灰的破旧木箱打开,里面只有一个小布包,一个绒布包皮的本子和一支钢笔,以及小牧留给他的弹弓。


范川把这些都揣进怀里,箱子关好塞回去,站直了拍拍手上的土,走出去。仔细锁好门,他退到庭院里,跪下来,认真磕了三个头。这个家,他可能再不会回来了。


炕洞的灰里,有姚郁鸿给他下达的指示:杀孙乐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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